书名:(阴阳师手游同人)【酒茨】山河千转+一颗驻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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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茨木并没有对铁鼠发难,他早已长成性子沉稳的大妖,哪里会如此易怒。

    铁鼠见茨木面上情状未变,终于大着胆子开口:“茨木童子大人,我曾听闻,过往数年有些许小妖在那须野见到过状似酒吞童子大人的妖怪,或许您可以往那方游走。”

    那须野,狐妖玉藻前的巢穴。

    茨木双眉一皱,疑窦丛生。他脑袋里流转过如此思虑,莫非是玉藻前使了什么媚术,勾得挚友沉溺于情欲,再无大志?

    不,定无此可能,茨木想。挚友有统率鬼族之才,怎会耽于一时欢愉,抛下大江山再不回圜——然而,事情并非毫无此种可能,茨木心里不愿承认,脑袋却还是清醒的。

    他决定去那须野一探究竟。

    那须野与大江山间隔甚远,即使以茨木的大妖之躯全力奔赴,也需耗上许久光景。这一路上,茨木特意挑了群妖密集之处赶路,为的就是能打探些关于酒吞的消息。可惜,堂堂酒吞童子在这数十年间竟像是彻底蒸发一般,几乎没在世上留下多少行踪,连最擅长打探消息的山兔都对其往来之地一无所知。

    “若不是茨木童子大人突然提起,我都要不记得酒吞童子大人了。”山兔凑过脑袋,和身旁的鲤鱼精悄悄嘀咕。

    鲤鱼精点点头,细声细气道:“如酒吞童子大人那般厉害的大妖,鬼气深厚,只要他稍有走动,往来十里的小妖都能感受到那股威压。只是,都过了这样久的时间,我们竟完全不知酒吞童子大人的行踪,莫非……”

    未待鲤鱼精说完,茨木早已周身气势暴涨,一双凌厉的金眸狠狠刮着两只小妖,唬得她们抖如筛糠,赶紧捂着嘴不出声了。

    茨木知道这群小妖想说什么——她们的意思是,莫非挚友已不在世间。

    鬼分三种,一为天生之鬼族血脉,其父其母皆为妖,诞下之子必不可能重新去作人,此种妖鬼大多天赋异禀,生来即有醇厚妖气萦绕于身,往后必有成大妖之期遇;一为活人化鬼,便如茨木,幼时即为父母所弃,在茫茫大雪夜中被酒吞童子捡到,以鬼气养之,以鬼血润之,假以时日后尚可脱胎换骨,在那副人类躯壳中生出一缕鬼脉,往后妖力上限皆看各自修行;最后一种则是死人化鬼,活人死后怨念深重,抑或有未偿之心念、未见之亡人,再抑或被鬼血所渡,种种这般途径皆可化鬼,因而这类小鬼数量众多,却大多天赋平平,成不了大气候。

    酒吞童子天生就有妖鬼血脉,再兼其几百年妖力精进,如今早已成威风俨然一大妖,哪里是那样容易击败的,更别提落得个寻不着踪迹的神形俱灭下场。

    神形俱灭。要杀一只大妖,除非将他的脖颈从躯体上彻底斩断,方能灭其身、断其形,将其所有存在痕迹从世上抹去。在茨木尚未离开酒吞的时候,他已知晓酒吞童子的能力绝非普通妖鬼可比拟,莫说砍头断肢,就是在以一敌十的对战中,酒吞也从未有过稍许落于下风的时候,茨木绝不相信这短短百年间会冒出什么能够轻易击败挚友的妖鬼。

    然而……

    仿若初春暖风轻漾吹过湖面时吹皱一池碎冰的不经意而刻意,“酒吞童子被打败、被消灭”这种想法一旦稍起开端,便是在有心之鬼心里埋下一颗惴惴不安的种子,任凭茨木再如何不敢相信这种猜测,他也不禁有些心焦意躁,恨不能马上寻回自己的挚友,当面确认其境遇安危才好。

    于是,茨木赶往那须野的脚程又加快几番,一路上连休憩与饮食的时间也省了。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待他终于在月余之后赶到那须野,早已精疲力尽,连平日里时常掬着熠熠神采的金眸都呈现出一种古铜般黯淡色泽。

    与大江山相比,那须野周处景致显得更为精致秀美。几百年来,那须野方圆百里内都属狐妖玉藻前的领地,狐妖一脉多半喜欢华美的事物,于是他们的聚居地便秉承这般精雕细琢的风貌,少见树木参天,多见花团锦簇,说是群妖聚集地,却也别有一番明丽风光。

    茨木进入那须野时刻意收敛了妖气,这百年来他虽未在大江山呆过多少时间,但毕竟是生在那儿又长在那儿的妖怪,骨子里早已沾上了大江山地界的气息。妖鬼的领地意识很强,若是茨木就此敞着妖气大咧咧进入属于狐妖们的那须野,多半会被视为上门挑衅的不速之客。

    收敛妖气的茨木果真顺利踏入了玉藻前在领地周围设下的结界。结界内与结界外并无不同,同样是广袤地脉,同样是山河繁复,间或有些许小妖叽叽喳喳地在林间树丛里出没,表面上看实在是一派祥和气氛。茨木走了十几里路,终于在一座汕头前停下了脚步。他皱起眉,细细感知着酒吞的气息,却什么也没有感知到。

    莫非,挚友早已离开那须野?茨木低头思索着。然而,自从他开始寻找酒吞童子以来,白发大妖已经踏遍了妖鬼所能到达的大半地域,就算是那黄泉地府,茨木也暗中拜托过饿鬼替他下去瞧瞧有无酒吞童子的踪迹,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那须野是唯一一处据说曾留下过挚友踪迹的地方了,茨木纠结许久,终究还是觉得需要在这里仔细搜索。即便他一时找不到酒吞童子,也或许能找到些许继续追查的线索。

    打定主意,茨木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动。过一会儿,他拦下一路过的美艳女妖询问道:“你可知,近日这周遭是否有一红发背葫芦的妖怪路过?”

    那美艳女妖停下脚步,她摇了摇身后三根狐尾,面上看起来对茨木拦下自己的动作有些不满,因而语气不甚友好地回答道:“不知不知,每日里往来妖鬼那么多,我哪能一个个都记清楚。”

    “那么,我应该如何寻到狐妖玉藻前?”茨木继续追问。他的想法很简单,路上偶遇的区区小妖的确不太可能恰好注意到挚友的行踪,然而作为那须野领主的玉藻前必然是对出没于自己领地内的妖鬼记得一清二楚,找到玉藻前,几乎就等于寻到酒吞的下落。

    听到玉藻前的名字,女妖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不过这种严肃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尚未待茨木生起警觉心,她便挤出一个笑容,连声音都多了三分妩媚:“您是何方来的大人,为何要寻玉藻前大人?玉藻前大人的行踪可不是我们这等小妖能够时时明了的。”

    “这里是玉藻前的领土,她总该有个宫殿居室?”茨木仍不死心。

    “宫殿是有的,就在此处往南方约百里之遥。大人您若不嫌麻烦,可以去看看,只是玉藻前大人并不会经常呆在自己的宫殿内。”女妖伸手替茨木指了个方向。

    茨木点点头,谢过女妖后转身便向玉藻前的宫殿赶去。

    待得茨木的身影被彻底掩没在树丛间,女妖面上终于闪过一抹阴郁神色。她自言自语道:“有奇怪的大妖怪混进那须野了。来者不善,得赶快告诉玉藻前大人。”

    茨木往女妖所指方位奔赴了百余里,直到北斗星已高垂天际,他也没有寻到那座宫殿。直到这时,茨木才惊觉,那个女妖或许是骗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茨木心里又气又恼,同时还掺着几分不解——他只是来寻挚友下落的,妖气也敛了,结界也进了,分明就是一副客客气气不惹事的模样,那些小妖怪怎么还要充满敌意地捉弄自己?

    到底还是茨木在妖鬼一界独自闯荡的经验不多,像他这般修得威武人形的大妖,就算敛了妖气,也能一眼看出其不俗修为。一山容不得二虎,一块地方也容不下两个大妖,茨木敢在玉藻前的地盘上直呼狐妖之主的大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般直率举动在方才那女妖看来已然是挑衅了。

    有着女妖的通风报信,玉藻前自然也知道了茨木童子这一大妖来寻自己的消息。

    星垂平野,天高海阔。原本是安宁静谧的一个夜晚,忽地就起了猎猎骤风,将那碎花残叶吹得七零八落。茨木眯着眼,勉强辨认出天边一轮被红云所遮蔽的下弦残月,他鼻腔里嗅到些许腥臭气味,不似寻常实体腐烂的气息,倒更似……

    更似一只啃噬过万千尸骨的魔,大张着嘴,将那口中腥臭黏液糊在草堆里、泥土上。

    卅喇——

    啸声长吟,惊起林间飞鸟扑扇着翅膀飞纵而逃。

    茨木猛然往后一跃,下一秒,他方才所站之处已被面目狰狞的魔物踏碎成一片泥泞。

    这是一个埋伏,更是一个圈套。

    茨木瞪大双眼,他已知自己落入了玉藻前的陷阱,当下也不收敛妖气,喉中一阵长吟,周身瘴气暴涨,将那丑陋魔物隔在三尺开外,再无法靠近。

    “呵,我还当是哪块地界的大妖特意来拜访那须野,原来只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妖怪。”有女子的声音从一片雾朦中破空而出,忽而极近,忽而极远,辗转不定飘忽无踪,“恰好这片九竹林中已许久未有妖血滋润,辛辛苦苦从阎魔那儿讨来的石蒜都要开败了。”

    那抹女声悠悠然地来,又悠悠然地去,音调平淡却充满着一种诡谲气息。茨木肯定这必然是玉藻前在故弄玄虚,心下顿生警惕,他不再留存实力,双目一凝便是召出一只地狱鬼手狠狠地向盘踞在对面的魔物抓去。

    地狱鬼手来势汹汹,鬼爪周围霎时漾起的荧紫光辉将原本幽暗的竹林照得惨渗发亮,那隐在竹叶间的玉藻前终于显出了身影——狐有九尾,即为九命,而这狐中之王竟只有一尾,怕不是其修为不精,而是,根本没有哪处妖魔能够要她性命!

    茨木与玉藻前相距约有五丈远,地狱鬼爪来势汹汹,原本是可以触及那狐妖周身的,只是那挡在玉藻前身前的魔物非易于之辈,它看起来身躯硕大而笨拙,动作却灵活地很,手脚并用直直扑上了地狱鬼爪,硬生生扛下了这一招。

    地动山摇,风吹叶鸣。巨大的撞击声激起地上一层扬灰,将林间之景模糊成茫然一片,是敌是友也分不清,交战的双方都一时收敛了动作。

    召唤鬼爪耗力巨大,茨木喘了口气,后退两步稍稍站稳。他能肯定,方才全力一击定是没有落空,只可惜玉藻前行踪诡异,狡猾的狐妖怕是独独驱使那魔物替她作前锋、当盾牌,一番恶战在所难免。

    空气起初是沉静的,浓重焦灼的氛围让那花影月影都失了平时轻盈的姿态。几秒种后,林间轰然传来一声巨响,是某种重物砰然落地的声音,还有一抹尖锐女声怒气愤懑的嘶吼。

    “竟是何方妖鬼,胆敢犯下如此大祸——杀我属魔,坏我封地,欺我妖民,莫非是彻底瞧不起狐妖玉藻前不成!”眼见自己饲养多年的魔物一朝殒命,玉藻前终于失了方才的镇定,堂堂一方大妖脸上显露出些许狰狞神色。这狐妖修为极高,她本已修出一张绝美的女子脸面,平日里也时常学那人类女子的模样,面上带着端庄稳重一抹笑意,单从外貌竟看不出多少妖气,只有在这般气狠了的时候才会让那副美貌容颜失了颜色——这意味着,玉藻前彻底心生杀意。

    茨木虽听说过玉藻前的威名,可他自小由着酒吞童子带大,满心满念都是那背酒葫芦驱瘴气的红发大妖,从不将其他妖魔放在心上,自然不会被玉藻前吓到,反而更是能生出几分挑战强者的快意。

    残月从叠云中慢慢爬出,竹林间的迷蒙氛围被驱散不少。茨木咬住牙,他已恢复大半气力,可以随时再召出地狱鬼爪来酣畅一战。

    玉藻前眼中精光熠熠。她暼了眼不远处那白发大妖微曲的利爪,忽而面上一笑,指尖拈起一道咒术,劈头盖脸就冲茨木的方向扔去。

    狐妖不以筋骨爪牙之力取胜,他们大多修得一些诡谲异术,或窥探神思,或制造幻境。即使生为妖鬼,亦能有如人类那般百转心绪。若是不熟悉咒法的妖鬼被幻境缠上,往往难以挣脱,最终只能如被蛛网所缚的蝴蝶,在且悲且喜的迷梦中散魂碎魄。玉藻前向茨木扔去的咒术,既能窥探神思,又能制造环境。

    猝不及防一道光晕从眼前铺散开来,原本凝聚着精神准备一击即中的茨木自然猝不及防,连意识都还未来得及汇拢,所有感知便陷入深沉幻境之中。

    伍.寐

    下弦弯月。碎花,残瓣,九竹林。

    风皱起,落叶零乱,满天满地的枯黄瘦竹将月影下种种景致都糊成以妖鬼之力也望不透的迷蒙雾胧。

    茨木依旧站在原地,他的右手有些发麻,是方才使出全力一击的短暂后遗症。三尺开外的地上,那头被地狱之爪贯穿心脉的魔兽安静躺倒在地,铜眼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却不想它百年来作恶多端,能留个活尸已算侥幸。

    魔兽躺倒的地方再往后两尺,那处泥淖间隐约留下些兽爪脚印——原本,玉藻前就是站在那儿的,茨木方才全力一击,目标也并非区区魔物,而是那须野之主、狐妖之王。

    玉藻前竟是跑了?茨木眯起金眸,他心下气恼,恨自己一时不察,让这无关紧要的魔物扰了原本很可能得手的一次袭击。然而,脑中神思骤转,茨木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玉藻前毕竟是声名在外的堂堂一大妖,论起实力,恐怕自己还在对方之下,她有什么理由要畏惧而逃?

    茨木越想越不对劲,原本放松的心绪顿时紧绷起来。他弓起身,警惕地打量周遭环境。

    忽然,一股熟悉的妖气从林间树丛里肆意铺散开来,满如中秋月圆时的月,冽如初冬酒暖时的酒。那股妖气锐利而厚重,绵长而汹涌,霎时就将茨木的心神狠狠拽住,不仅是拽住,甚至且在那满副心思上扎进千百个孔,每个孔洞里溢出的都是酿过千百回的蜜与咽过百十年的苦。

    那是酒吞童子的妖气。

    妖气是从西边角落里传来的。茨木愣愣地站在原地,金眸猛然瞪起,牙关里传来一阵锤也似的酸胀感。他应该是欣喜的,离了百年又寻找月余不见踪迹的挚友骤然出现,茨木应该是欣喜的,他再如何也应该是欣喜若狂的。

    可是他没有。

    茨木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红发大妖,以及对方用酒葫芦护着的身影。

    站在酒吞身后的,是玉藻前。

    玉藻前的神色被竹影笼在暗处看不清楚,那副绝美容貌的轮廓却依稀可辨。酒吞倒是直直站在月光下,茨木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酒吞先开了口:“茨木童子,你为何要回来找我?”

    为何?若是在往常,茨木定能想出万千种语言把自己的挚友大肆夸赞一番,然后再细细叙述这百年间自己在人世上的见闻。他还能从大江山里最老最高大的那棵冬青树下挖出一壶泥封陈酒,替酒吞斟上一壶,替自己满上一杯,两妖对饮,饮得个醉而共归才好——茨木想说,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角都没有长全的小妖怪了。

    他会打架,会杀人,会渡妖,甚至还会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