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阴阳师手游同人)【酒茨】山河千转+一颗驻牙

分卷阅读8

    茨木的模样生得好,声音也好听,一张嘴虽然有时候总显得太聒噪了,却又时常能说出一些坦率直白的情话来。酒吞越是看他,心中越觉欢喜,当下情生意起,挽过茨木肩头就是一阵啃咬。茨木先是稍愣,很快便领悟其意,两妖竟在这惨白月光下股股相叠,兴致盎然地做起了那事。

    交合罢,茨木将脑袋枕在酒吞臂膀上,他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很慢,很稳。

    茨木问:“挚友,现下这般,可算是你我一道,将那天命改了,将那鬼劫碎了?”

    酒吞答:“是。”

    茨木又问:“那么,你我果真能活个生生世世?”

    酒吞答:“是。时岁绵长,江山逍遥,你我一处快活——答应你的事,我必然做到。”

    茨木大喜,一双金眸里霎时凝起了熠熠火光。

    彼时,风清月朗,意暖情长。他们一起啖骨饮血过,出生入死过,杀伐决断过,爱恨交付过。

    往后,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走。

    更漏夜深,地上太凉,酒吞与茨木回了房内。他们原本是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的,睡到日偏晌午也不算晚。

    其实,一切都是有征兆的。是那夜的月太圆,天太高,风太亮,还是枝头寒鸦鸣个不停,将那飒飒黄叶都震落在地下?

    黎明时分,茨木被酒吞唤醒。他还有些困意,强撑着眼往身侧看去。酒吞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透彻,他的声音变得凝重无比。

    他唤茨木去后山守好。

    茨木顿时一惊,神思清明许多。他骇然问道:“挚友,战事已经平息,为何……”

    “人类是最狡猾的。你看,天边狼烟已经升起来了。”

    茨木定睛一瞧,果真从窗外望见隐约火光,那是有敌来犯的征兆。

    “人类竟敢如此卑劣!挚友,我这就去下山应战。”

    “不,你守后山,我去前阵应战。”

    听此安排,茨木皱起了眉,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

    “为何?此前战役,都是我打头阵,挚友无需以身涉险。”

    “茨木童子,莫非你连鬼王的话都敢不听?”酒吞竟拉下了脸,语调一时变得威严无比,“我需得让那人类见识到鬼王的厉害,趁势将其一举击败,以绝后患。你于人类武士间素有惧名,名声竟几乎要大过我,当下还想拦着我去杀人立威。茨木童子,你有什么心思?”

    这话说得极重,茨木一时神色骇然,他生怕酒吞对自己生疑,当下立刻穿戴甲胄,往后山奔赴而去。

    他走得太快太急,离开时也未回头,因而竟未看见,酒吞眼中闪现过的痛苦神色。

    和深入眼底的,情深意长。

    玖.醒

    当下一夜,是后人史书里的丰功伟绩,是话本子上又一个传奇故事,是多少妖鬼提之痛心的惨痛过往。

    茨木闭着眼,眼前依旧有山摧玉裂,河川倒流,滚滚海水倾入天上。他又眨眨眼,眼前猩红一片,模糊一片。是天上落了红雨,还是鬼爪染了太多血,竟让自己眼中都辨不清,那赤红一片的,是烈火,是枫叶,还是谁的骸骨。

    “茨木童子,你可还醒着?”

    有一个妖怪在说话。茨木皱着眉头,他不记得这个妖怪是谁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茨木童子,这可是在唤自己?

    他想把一切都忘了,把天忘了把地忘了,把千转河山百回愁绪都忘了,连自己也忘了。可是,心念里,脑海中,总有个声音在敲击叩响。究竟是什么声音?似乎是一个名字。酒吞童子,对,就是酒吞童子。

    茨木终于记起了一切。他醒了,睁开了眼。

    红色的,一大片,那不是雨,不是血,不是火,不是叶。

    是自己的头发,糊住眼睛的、长长的、赤红色的头发。

    “茨木童子,你终于醒了。”

    说话的还是方才那个妖怪。茨木直起身,愣愣地看着她。那是一个青色的大妖怪,坐在一架悬于半空的灯上。

    “你求我去查,鬼王酒吞因何被人类所困,我查到了。”

    “你知那人类武士源赖光,就是这次领头攻打大江山的人。他明白,若是自己直接对上你与酒吞,必无胜算,便心生诡计,要以毒害妖。”

    “鬼王酒吞行事向来警惕,人类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给他下毒。这源赖光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他在十年前就盯上了一个小妖怪,那是一个刚堕入妖道不久的女妖。女妖生前不遇良人,被家里强嫁到大户深宅后又被自己的丈夫醉酒误杀,自然是恨透了夫君,也恨透了酒。”

    “源赖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花上许多时间,把女妖哄高兴了,竟能让那从未尝过情之一字的女妖生出十分旖旎心思,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鬼王酒吞在妖鬼一族间的威信极强,再如何被情所惑,女妖都不可能干出蓄意毒害鬼王的事。只是,女妖心思单纯,人类可比她要心思深沉得多。前些日子,源赖光不知从何处寻得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他把毒药交给女妖,口中却对女妖说,这是一种可以保有美酒醇香而不让美酒醉人的良药。女妖生前死于丈夫醉酒后的毒打,自然恨透了会醉人的酒,她就拿着这药,往大江山的酒坛子里倒。众多小妖怪与这女妖关系素来很好,自然不会防备她,源赖光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畅。”

    “最后一战前,鬼王酒吞,必定是饮了这毒酒吧。”

    茨木面上神色茫然一片,也不应声,只有那一头红发被窗外秋风吹得纷乱。青行灯盯着茨木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摇摇头,没有想出合适的言语来劝诫对方。修到他们这份上的大妖怪,移岁不移容,灭形不灭身,就算是被斩断四肢、割下头颅,妖力成熟后所定下的脸面轮廓也鲜活一如初时化出人形般情态。除非……

    除非,心碎魂散,空留一具残破鬼身默然存于世间,活是活着,却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青行灯是曾经见过茨木的。那时候的茨木有一头白发,有一大一小两个不甚对称的红角,还有一双黑翳金底的锐利眼眸。她想,真是个厉害的妖怪,如此这般英武样貌,就要时常维持下去,生生世世永不颠转才好。

    “茨木童子,你要去哪儿?”

    青行灯看到那遍体鳞伤的大妖怪突然站起,当即驱着灯盏跟了上去。

    茨木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被风一吹就散了,散开到不知何处地界中去。他说:“我要去找挚友。”

    “你去何处找他?我打听过了,源赖光……把鬼王酒吞的头砍了下来,然后让阴阳师用咒唤出地底黑火,将所有妖鬼尸骨都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我不信!”茨木忽而提高了声音。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破碎,碎落一地,再也拾不起、拼不全。

    红发妖怪终究是踏出殿门,离了高山。他眨眨眼,眼底酸涩,却没有泪。

    青行灯再未跟上去。她远远看着茨木的身影逐渐缩小,然后消失在天地间,如同一叶被巨浪吞噬的孤舟。

    拾.回

    有一只样貌陌生的大妖怪在这片土地上四处游走。他的角是金色的,他的头发是红色的,他的眼眸是黑色的。小妖怪们都说,这幅样貌看起来很像昔日的茨木童子大人。

    他说,他在寻找自己的挚友。

    又是一年寒冬。风很大,雪很冷,茨木走过了千里的路,他不知道时岁已轮转过几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儿。他累了,再也走不动了,只好坐在雪地里,闭上眼睛,回想起曾经经历过的很多事。

    忆起当年神魔盛世,纵使在阳气炽盛的子时长街,亦有百鬼衣锦,领一群邪物徜徉于京町里屋,饮美酒来驭魍魉,唬得那持刀武士都退避不及,阴阳师的符咒自是抵不得妖气幢幢,倏忽间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去了。

    忆起当年,似乎还有个红发鬼王,怪模怪样的鬼葫芦里能够同时装下神酒和瘴气,多少小妖抖抖缩缩臣服在他的座下。鬼王是霸道过一时的,他端坐于殿中,随手一挥便命手下们煮一杯心血熬一瓯肉羹,让那大小鬼怪个个食得肚皮滚圆、浑不知今夕何夕。然后……然后他就不愿意去花力气记得了。

    茨木摇摇头,撑起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大团泥泞中。他实在没法子,只好咬牙狠心就割下自己头顶鬼角,把那沾了精纯妖气的魔物和脚上一串铃铛埋在山洞里。以物养地,以地缚灵,百转千回间不过将那一缕残识堪堪温养过十数甲子,交付的却是噬骨磨魄的代价。长于力者终亡于其力,他比不得他的王那样厉害,即便受了反噬也不过消去半身精魂,还有心血可以慢慢熬。

    春风渡尽,山重水复,他等得起。

    红发的妖怪,断了角,冻坏了手。他缩在山洞里,眼睛再也支撑不住了,嘴里却一直说着梦话。他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只说给自己听。

    他说。

    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找到挚友。然后,我要一次又一次告诉地他,我欢喜他,一直都很欢喜。

    这样的话,在挚友还活生生能够听到的时候,我从没说过。所以,转世以后,我一定要和他说,说上很多遍,要记在脑袋里、印在心口上,就算是一次又一次踏过三途川、喝下孟婆汤,我也要他不能把这句话忘记。

    我也不会忘的。我要记住,我欢喜他,永生永世都欢喜。

    就算山河千转、海枯石烂,大江山不再是大江山,我不是鬼,他不是妖,我们只能去当普普通通的人类。

    我也要寻到他,然后,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把这句话亲口告诉他。

    本就是讲好了的,时岁绵长,江山逍遥,我们一处快活。

    五百年前。雪夜,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