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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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那段日子,江离有时候是抑郁寡欢,上蹿下跳的精力好像熬干了。顾今朝不怎么回家,问就说是在工作,江离应该知道了把,知道他和江子晨的事儿,或者知道顾今朝外面有人了。夜里的时候,他曾经见到给他守门的江离抱着腿在沙发上傻坐着,眼里有水光,可顾今朝一回来,他就笑的开心。讨好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其江离只是逞强着是不敢问吧,

    顾今朝把自己摔进了卧室的那长床上,也不管那上面有多少灰尘。他的脸深深的埋进了床单里。好半晌才从嘴里低低的喊了一声:“阿离。”里面竟然含着缠绵的情意。顾今朝嘲讽的看着自己,江离真的是恨死自己,江离不说自己想要什么,因为他打定注意了,要让顾今朝这辈子都爱不了别人,也让他明白自己真正的情感。这比用刀刺自己一刀还痛,真的是太痛了:“江离,你到最后还是报复了我。”

    没有一个人重要到,没了他地球就不转了,江离也做不到。只是顾今朝的话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时间里面,他好像给自己套上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变得无悲无喜。管家给他做什么什么,就吃什么,从前的整洁的一个人,规整的睡衣都没有褶的顾今朝却时常带着酒后的宿醉穿着皱的如同菜叶子一般的衣服来上班。然后在休息室洗漱好,冷静的开会,处理公事。

    本来就少的人情味的顾今朝,变得更加漠然。他越发的消瘦了,气势也更加凌厉。也不知道是谁的杰作,让顾今朝看上去成了一个冷静和暴躁的结合体。公司进度的每一步都要精确推进,上午处理文件,下午准时开会,各个高层鱼贯而入,不一会又迅速的走出会议室,公司进行的如同每一步精准的踩在点上的快节奏芭蕾。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他搬进了那个老旧的公寓,希望夜里做梦或许可以梦见江离。可顾今朝至今为止,都没有睡着过,唯一的一次顾今朝太累了,意识恍惚的,他好像看见了房间着了火,卧室里有人在哭,他走了进去,一个刀疤脸瘦弱的男人,隐隐约约在火里不真切对他说:“顾今朝,我好痛。”

    惊醒的顾今朝无力极了,神经质的从床上翻身起来。在卧室里面到处找,床底下,柜子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或许他知道他在找什么。只是心里不想承认罢了。好半晌,顾今朝觉得自己太难受了,这个房间让他憋的发疯,

    他抓起了车钥匙,在京城凌晨的街头转了好久。最后车停在了叶章哥哥家的酒吧,他在门外踩灭了烟,然后走了进去。那酒吧说叶家开的,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场子,他们圈子里的人最喜欢来这里消遣。只不过普通人只能在一楼随便消费,圈子里却可以凭借会员在地下一层玩。顾今朝一进到里面,就被叶家老二拉进了一个单独的包厢。

    他一个人点了不少洋酒,包房里的灯都没开,他一个人一杯接着一杯。刚开始的时候喝的还是很节制的,一口一口的喝,再后来就是一口一大杯,酒水顺着他的嘴角躺下来,浸湿了顾今朝昂贵的衣服面料,整个人也变得迟钝恍惚,他开始放声大笑,随后又手撑着脸,有水从指缝间留下,不知道是水抑或是眼泪。

    酒精确实是个好东西,不但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还能够放大人的感官。因为他抬起眼睛的时候,他确实是看见江离了打开了包房的门,走了进来。

    顾今朝就直挺挺的看着眼前的扶着烂醉的人起来的江离,那人说:“先生,你没事吧?”

    那人还没说完,顾今朝还僵硬着,不一会他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把脸埋进了那人的怀里,哽咽着问:“江离,你去哪儿了啊?”

    那人僵硬着身子站着没有动。任凭顾今朝抱着他的腰,脸埋进了他的怀里。他是酒吧的服务生,自然是见过顾今朝的,叶章算是他半个老板,每次顾今朝和叶章谈生意,都会来负一层包厢。李然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见过顾今朝意气风发的各种模样,每一种都是让人迷恋,仰慕。可如今这幅失意的,脆弱的模样,连带着似乎也让人感染了一丝心痛的味道。

    他不知道顾今朝有没有哭,只是他说完了话便埋进了他的怀里没有吭声,就那么沉默的抱着他。过了好久大概是酒精发挥了作用,顾今朝的手才捶了下来,不省人事。李然费力的把烂醉的顾今朝扶到了沙发上,赶紧通知了叶凯,叶凯是叶章的哥哥,他进来看见不省人事的顾今朝,赶紧给他弟叶章打了电话。

    语气有些担心:“叶章,顾今朝是不是和江子晨闹别扭了?”

    叶章那边似乎也在喝酒,喉咙发出吞咽的声音。然后有些疲倦的开口:“没有啊,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凯疑惑:“没闹别扭,顾今朝那么端庄持重的一个人,现在在我们酒吧包厢里一个人喝的不省人事?”

    叶章那边好久没有讲话,最后轻飘飘的说:“哥,你好好照顾他。”

    “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人走了。”

    “谁走了。”

    “江离。”叶章那边好似情绪也不稳定,说完了电话就挂了。

    叶凯这会有些唏嘘,怎么能不唏嘘呢。他也是认识江离的,都是一个院子的。他和江离折腾了那么些年,当事人自己都看不清的,旁人却看的清清楚楚。所有人都说顾今朝是没有心的,说他喜欢的是江子晨。可是在很久之前,顾今朝送给江子晨的礼物,都是按照江离的喜好来买的。古顾今朝对着江子晨是和煦的温柔的,可那都是带着假面的。

    他会对江离生气,他嫌弃江离粗俗,可是却从来不允许别人说他粗俗,开心不开心都表现在脸上,只有在江离面前他才是一个有血有肉最真实的顾今朝,顾今朝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因为那是一个有弱点的自己,于是他也不喜欢江离,他从来不承认这份感情,人都是狠的,顾今朝狠起来连自己都欺骗。

    院子里的人都说江离和江子晨肖似。可是到底是谁像谁呢?恐怕在顾今朝的眼里,江子晨肖似江离吧。

    叶凯看着烂醉的顾今朝,长叹了一口气:“谎言都有被拆穿的一天,自欺欺人也是。江离这回真的走了,捉襟见肘的真心堂而皇之的摆到了明面上来,顾今朝这回是真的难受了吧。

    叶凯害怕顾今朝回去了乱说话,胡乱的说出江离什么的,惹江子晨伤心。便让李然把顾今朝扶到了楼上的酒店的休息。

    李然扶着顾今朝打开了酒店的门,随手打来了灯带,扶着顾今朝上了床。李然做完了这一切就想走了,可是顾今朝却一直拉着他的衬衣下摆不让他走,嘴里呢喃:“江离,你别走了,你走了,就该忘了我了,你恨我吧,恨我也别忘了我。”

    李然不忍心了,于是便从旁边拉过来一只小凳子,坐在了顾今朝的旁边,摩挲着顾今朝英俊的眉眼,轻轻的问:“顾今朝,江离是谁呢?是你喜欢的人吗?”顾今朝酒喝的多,身体对睡意还是十分渴求的。他甫一听见,江离这两个字,李然明显看到了顾今朝好看的眉眼,皱在了一起,泫然欲泣。

    江离等于伤心吗?李然疑惑。

    大抵是夜里比较冷,李然又守了一夜,后半夜就爬上了床,在顾今朝床脚的地方睡了一晚。反正那床挺大的。只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看见被对着一个个子很高的人,被对着他和顾今朝坐在了床头。

    那人不一会便开口:“醒了?”

    李然吓了一跳,自己和顾今朝睡在一起,真是解释都解释不清,关键这是自己想要帮忙,太过劳累了才爬到床上睡了觉。这不是给顾总惹麻烦了吗?

    于是慌慌张张的赶紧起了身,想要解释什么?那人转过头,眼里都是阴狠的情绪,大力的一巴掌直接甩到了李然脸上,李然被打的愣了一下,脸马上就红了。

    李然半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半晌才说:“先生,你误会了。”

    那人勾起了嘴角,嘲讽的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谁吗?”随即指了指床上的人:“顾今朝,我男朋友。”

    李然还想解释,说什么:“先生你听我说,你是误会了…………”

    江子晨跟本就一点不想听,眼神看着有些神经质,不太像一个正常人表情。随即,李然就不说话了,他推了推顾今朝,小声都说:“顾总,江先生来找你了。他误会了,你跟他解释解释。”

    顾今朝听见江先生三个字,很快的就醒了。本来还是精神的,可等到看着江子晨,脸马上就带了宿醉后的头疼,随即又一只手盖住了眼睛,仰面躺在了床上。

    李然有些蒙了,说:“顾总,您跟江先生解释一下,昨晚您只是喝多了,在酒店睡觉而已。江先生这是误会了。”

    哪里知道,顾今朝连看都没看江子晨一眼,他用手按了按额角,宿醉让他有些头疼,眼睛依旧睁开。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江子晨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说:“顾今朝,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喝酒?烂醉?你不是知道我最讨厌你喝酒吗?”

    顾今朝又是眼也不睁,回了一句:“嗯。”

    江子晨简直要气炸了,只是他又是个好面子,平日里的作风尽量会保持看着有理的样子。他指着门语气森冷的对李然说:“你先出去。”

    顾今朝拧着眉头,拉住了李然的手臂,对着江子晨说:“你有什么直接就讲就可以了,没什么可要背着人的。”

    江子晨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不得体的事,虽然现在的状况让他有些失态,但是很快江子晨就调整好了,他问:“顾今朝,你什么意思?”

    长久的沉默,顾今朝才音色清晰的说:“分手吧。”

    江子晨勉强的维持脸上的从容,语气凌厉:“顾今朝,你再说一遍?”

    顾今朝这会确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着房间内虚空的一点,片刻以后才艰涩的开口:“我说分手吧。”

    “其实,江子晨我一直是一个自私的人,天生就好权势,虚伪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懦弱。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不只是因为你对我好,更重要的是你合适。我从来没有对你发过脾气,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那是因为你和煦,识大体,和你在一块,至少带出去是加分项,我以前不愿意承认我喜欢江离,大抵是因为我最憎恨喜欢江离的自己,我嫌他寒碜,出身不好,有个妓女的妈,做事粗俗,所以我对自己说,我不爱他,我怎么能爱他呢。”

    “我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说,你看江离他多不配,带他出去只能让我难堪。我对自己说谎,江离不值得,我利用它,欺骗他,我把最真是的自己都封闭起来,连同江离一起丢进了监狱里。”

    江子晨身子往后退了一大步,辅助了门边的柜子才堪堪站住,他好像听不懂顾今朝在说些什么:“顾今朝,你是不是还还没醒酒呢?”满脸的不可置信。

    顾今朝虚弱的笑了笑:“这些年我对你特别好,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江离,我控制我自己不去想他,不去看他,我知道权势那个深渊正在凝视着我,一旦我去了,我已经拥有的想要拥有的东西都会付诸流水。”

    顾今朝回头看了一眼江子晨,缓缓的说:“你们的眉眼真的好像,我骗自己骗的久了,最后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我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江离呢?”

    “可是,江离已经死了,已经烧死在半山的别墅里了。”江子晨声里带着些得意可又含着一点绝望。

    这房间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仓皇的从酒店里夺门而出。

    “是啊,他已经死了。”顾今朝说完,脸朝下埋进了枕头里。

    在李然的角度来看,顾今朝的肩膀剧烈抖动,他是在哭吗?

    “顾……”李然想叫他。还没说完,顾今朝便对着他摆了摆手,李然赶紧收拾好随即退出了房门。

    在后来顾今朝换了一个新的助理,那助理就是李然。不是因为李然有多好看,只是因为他见过了顾今朝最惨烈崩溃的情绪。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翻篇了,只有李然知道并没有,人前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对自己的事业有着极强把控能力的人,只是在夜里,李然把那个崩溃到极致的人扶回去,数不清有多少次了,醉鬼的嘴巴里永远说这:“江离”的名字。

    李然想,和何苦呢,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走了才惦记着后悔,挺活该的。

    日子晃晃悠悠的过,顾今朝的心里的伤口渐渐溃烂,结痂,剥落,最后留下了一个叫做江离的疤。他不再去买醉,依旧掌舵公司,只是心境却不一样了,从前的野心都燃不起来随着那场大火渐渐的冷却了下来,都烧光化为灰烬,空落落。

    江离终于成了他心里一碰就疼的地方,没有人敢在顾今朝的面前提起江离两个字,恍恍惚惚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北海

    北海有一片著名的银滩,海边气候温暖,是一个没有冬天温暖的地方,没有车马的喧嚣,水温净,浪柔软。一年只有两季的旅游旺季,其余的时间人三三两两也很稀少。在码头买船票,坐船可以去涠洲岛,夜里的时候在涠洲岛的小酒吧看着灯光听听海浪再喝上一杯,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在涠洲岛和银滩路程中间,有一个背街面海的僻静处。从国道下去一直走,会看到很多纵横的小巷子,窄窄的却不显得拥挤,路上面铺的都是青青石板,傍晚的时候,街坊总会在自己家支出一个小凳子,聊天磕牙。

    那巷子的最后有一座二层的小楼,大门朝着青石街道,背对着海。正值北海的盛夏,又不是游人如织的旺季,整个空间都显然很安静,没什么人流。小院里面摆着大片植物,郁郁葱葱,上面还滚着晶亮的水珠,院子里的地面上湿漉漉的,显然是主人家刚扫好水。

    午后安安静静的,只有知了会偶尔叫那么一两声。院子里有那么一大片阴凉的地方,日式和风的两扇推门大敞着,一米宽的回廊上一个英俊的男人靠在拉门上看着横屏的手机,两只手在上面滑动,嘴上说:“阿离!快,给哥挡一下伤害!要死了,要死了!”

    “来了,来了。”那男人话里带着调侃笑,一脸开心:“段大哥,你可真是菜,说好了选个辅助保护我,还让我这个输出替你挡伤害。”

    那高大的男人抓了抓头,有点尴尬:“这不是,好不容易最近比较闲,想带你上分吗?”

    那人趴在回廊的凉席上,身上套着一个宽大白t恤的,下巴枕在高男人的腿上,懒洋洋的乜斜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你带我,还是我带你啊?脸皮可真厚,我跟你玩还得开着小号打,大号你这段位都不能和我一起排。段大哥你可真菜。”

    屏幕上显示了五连绝世的字样,然后就是播报胜利的语音。那刀疤脸男人微笑着从手机上抬起了头,不是江离又是谁?

    一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是个天气很好的下午,太阳快要落山了,给半山别墅的院子染山了金黄色的光晕。江离吃了医生给的药,服药的感觉让江离觉得很奇妙,平静然后很快的就进入了深度睡眠。他是被烟呛醒的,朦朦胧胧张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火已经要烧到二楼了。

    江离虽然有些麻木,可他还是记得要逃跑,于是慌慌张张的从床上跌落下来,他站了起来试图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外面的门已经被反锁了。江离狠戾的撞门,卧室的门却纹丝不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了,他在房间里挣扎了很久,卧室的门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他有些虚弱,这让江离彻底的绝望了。

    他想顾今朝是不是害怕他不走,于是想要烧死他?人在巨大的绝望面前反而会很平静,江离知道自己出不去屋子了,他已经预想到等会烟雾弥浓烟很快就会升到2楼,穿过卧室门的缝隙。很快,只要几秒钟,江离这两个字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江离也说不清现在心底是什么感受,大抵是哀莫大于心死吧。他平平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晚霞,鲜红鲜红那个可真好看。

    恍然间,江离听到有人叫:“阿离。”他反应了好久,这是有人在叫他。

    那人又在喊他:“阿离,你快点找个凳子,把窗子砸开,段大哥在楼下接住你。”

    听到呼喊的那一瞬间,江离那心里那一堆已燃烧殆尽的灰烬,又升腾起了火焰。生机的力量摧枯的灌满了四肢百骸,他不管不顾的拿起了房间里的凳子,跌跌撞撞的砸开了窗子。

    他费力的伸出了上半身,朝楼下探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楼下那个英俊的人。他喊:“段大哥!你来了!”

    楼下的人有些着急:“段大哥来了,你赶紧跳吧,你跳下来,段大哥肯定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