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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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航行愣住了,他可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尽管这种事情在当代社会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传闻了,但发生在自己的周身时,难免还是会有些震惊。

    “吓到你了么?”陈令折缩回身子,将电视机声音重新调高。

    “没、没有,怎么会。”江航行显然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感,包括对陈令折的那份无限好奇,也早早的落在了陈令折那双敏感的眼睛里,“为什么不见他?”

    “为什么?”陈令折的眼睛重新落在影片的进度条里,还剩下三分之一就要结束了,“里头的事儿太复杂,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能够懂的。”

    “我成年都有两年了。”江航行替自己反驳。

    “行。成年人。”陈令折叹了口气,“确实没什么,只是意外发现,在跟我恋爱之前,他就已经结婚生子了,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那个第三者,现在你觉得我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见他吗?”

    江航行沉默了,这样的剧情他只在狗血电视剧和小说里面见过。

    “而且,我要死了。用不了多久。”陈令折又点燃了一根烟,缥缈的烟雾浮到了江航行的眼前,朦胧了世间万物。

    这天夜里,江航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每当他闭上眼睛,耳朵边就开始回放着陈令折那句不紧不慢的话——“而且,我要死了。用不了多久。”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含义,不敢去揣测背后的深意,陈令折想做什么?难道就因为遇人不淑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他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当中。

    他的眼前浮现了那个穿着白t恤的青年站在烈阳下,回眸看向他时的清冷目光。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要挽救什么,不仅仅是为了陈令折,更是为了自己。

    第五章

    [2018年3月18日 天气 晴 气温 9~13摄氏度]

    一夜未眠的陈令折仍然没有感到丝毫的困倦之意,昨夜在江航行离开之后,他尝试着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又重新爬了起来,窝到沙发上,打开了那盘影片,再一次于深夜里观看《2001太空漫游》,手里的烟燃尽了整个夜。

    他能如此轻描谈写地讲述自己被恋人欺骗、抛弃的过程,不代表他已经度过了那场难关,而是他仍然深陷其中,他曾全身心的相信着章萧说的每一句话,并将其奉为拯救自己生命的神旨,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生活的迷雾里打转,找不到任何可以寻觅的方向。

    可章萧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让他明白自己或许也值得被爱,自己或许也能够被世界包容,而不再是一棵无根的草苗,随风漂泊。

    所以如果有选择的话,他情愿自己没有发现甜蜜背后的刀尖--他不是有意撞见那一幕的,是实打实的巧合。

    那是他们的三周年,章萧说晚上下班回家一块儿庆祝,让陈令折在家里好好等着他,但陈令折没有忍住,他想早一点见到章萧,想拥抱他,给他一个惊喜,告诉他,他们还会有下一个三年,下一个六年。

    他掐着章萧下班的点,顺路从花店里买了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站在公司的对面,一条川流不息的马路隔断了之间的联系,然后呢,他看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下了车,手里牵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章萧从旋转门里出来,伸手挽住了女人的腰,亲吻了女人的唇,接而弯腰亲吻了孩子的脸颊。

    这一系列的动作是如何的水到渠成,仿佛是他日常生活中必然经历之事。

    陈令折只觉得五雷轰顶,抱着花的手都僵住了,他开始在心中给章萧找借口,那个漂亮的女人或许是他的姐姐、朋友呢?

    他们上了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剩下陈令折一个人站在人潮中。

    他打了个电话,那头接了起来,声音依旧是那么深沉动听:“下班了吗?”

    “嗯,还没,我等会儿再打给你吧。”

    我等会儿再打给你吧。陈令折似乎都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的女人询问他,是谁?他则挂掉电话,松了口气回答,公事,一个客户。

    然后他的心碎了。不是忽然地破碎。而是一点一点,被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的黑暗蚕食至零碎。

    陈令折把花送给了窝在街边的流浪汉,漫无目的的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旋转,他又变成了一只被人抛弃的孤鸟,就像当年被父母所抛弃的自己,他甚至希望,那场车祸能够将他一块儿带走,至少不必让他如此艰难的生活。

    一个晚上,《2001太空漫游》循环播放了四遍,天终于亮了,陈令折关了电视机,站到窗口抽烟,瞧见江航行在楼下朝他挥手,陈令折原想做没瞧见,但这会不知为何,他也伸手同江航行打了个招呼。

    江航行笑得更深了。

    陈令折抽完一根烟后,去浴室泡了一个热水澡,他卧在浴缸里,仰着头,能看见那束摆在桌面上的玫瑰,几天时间,玫瑰已经彻底枯萎,还散发着死亡的腐朽气息。

    他换好衣物,将玫瑰和垃圾装在一块儿,提下楼了,江航行还站在楼下。

    “在这干嘛?”陈令折问,今天依旧是个晴天,温度较昨天而言有明显的下降。

    “等你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下来?”

    “不知道。”

    “那你等什么?”

    “等到了最好,没等到也没关系。”

    陈令折低声说了句“神经病”,拎着垃圾袋往垃圾桶里扔,玫瑰枯萎的枝叶又长又坚硬,刺破了脆弱的塑料袋,裸露在微凉的阳光下,扎进了江航行的眼睛里。

    “一起去买花吧。”江航行说,“再去买一束玫瑰,你屋里色彩太单调,影响情绪。”

    “我有说我要买花吗?”

    “那不买吗?”

    陈令折瞧了他一眼,“走吧。”

    江航行笑了两声跟了上来,陈令折觉得江航行这人真的幼稚,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自己,他从没这样被人粘过,从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竟觉得还不错?这两天慢慢好转的心情正印证了这一点。

    “昨天早上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陈令折想起昨日清晨的事儿,仍有些愧疚之意,不必对他人那么冷淡或是苛刻。

    江航行摸了摸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初春了,世纪公园里的樱花正开的旺,想约你一起去赏花。”

    “赏樱花?”陈令折努了努嘴,果然是小孩子才能想得出又土又无新意的自认为很浪漫的点子。

    “嗯。”江航行捕捉到了陈令折的微表情,“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每天窝在家里不健康,所以想带你出去走走。”

    “江航行?”陈令折停下向前走的脚步,往旁边跨了跨,立在江航行的面前,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你是不是喜欢我?”

    陈令折不是傻子,江航行心里那些小算盘该摸清的都摸清了,有些东西哪能说藏得住就藏得住的,嘴上不说,眉梢和眼睛里也会倒影出来,这种欲盖弥彰的姿态更令人发觉背后的深意。

    “我--”

    “行了,逗你玩儿的。”陈令折笑了,“走吧,买花。下午陪你去赏花?”

    “真的吗?”

    “嗯。”陈令折走在前头,“我说你是小孩儿,你还不服气。”

    陈令折一直有买花的习惯,来的多了花店小姑娘也认得了陈令折,每回都要调侃两句,说做陈先生的女朋友可真幸福,每周都能收到一束花,陈令折通常只笑笑不予以回应,他给自己买花,是唯一能够做到的给自己的生活里增添一点色彩。

    “您又来啦。”

    推开门,风铃就叮咚响。

    “您朋友吗?”

    “嗯。”陈令折点了点头,走向了那一团一簇的花面前。

    “照旧吗?”

    “照旧吧。”

    照旧一束红玫瑰花。

    江航行站在一边,看着低眉看花的陈令折,红色映在陈令折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情色,几分欲望,这不禁让江航行看得失神了,直到陈令折回过头来,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才让他收起了方才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那点肮脏的心思。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些统统被陈令折收纳在了眼底,他抱着花,和江航行一块儿打道回府。

    “只买玫瑰吗?不需要买些别的么?”江航行想起上一回,也是这样抱着一束玫瑰的陈令折,走在阳光底下,像个不谙世事的精灵。

    “我喜欢玫瑰。”陈令折回答他的疑问,其实不是的,是章萧喜欢玫瑰,章萧喜欢玫瑰喜欢到什么地步呢,巴不得把玫瑰穿在身上,但这不可行,于是章萧用着玫瑰味儿的香水,然而不得不说的是,玫瑰配章萧,着实完美得不行,玫瑰那清冷孤傲又夹杂着热烈的气质,活生生地就是植物版的章萧。

    陈令折在玫瑰里能捕捉到章萧的身影和气息吗?他多么希望可以捕捉到。

    清洗了一遍玻璃瓶,给里头装上了新鲜的水,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插进瓶中,玫瑰就这么盛放在了陌生的水源里,陈令折挪动了花瓶的位置,是阳光正好能够抵达的地方,玫瑰舒展着枝叶花朵,在空气里融化成满目的红。

    陈令折和江航行约定了下午两点半的时间,此时还只是早上九点半,他倒入床中,想用中间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他很快就困了,困意来得同时梦也紧跟其后。

    他梦见那一个月里,章萧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总是在下班之后匆忙的赶来,有时候会停留的久一些,待陈令折睡下了,才离开,有时则没等十分钟就道别离开,陈令折对此表示理解,章萧的工作那么忙碌还得抽空来看他,这已经让他觉得感恩戴德了。

    那一个月的时光里,章萧给他读完了十本书,陈令折很享受听他念书的时间,章萧的声音低沉带有磁性,格外好听,无论书籍内容多乏味枯燥,只要是从章萧口中出来的,都成了漂亮悦耳的音符。

    他们还会观落日,章萧推车他的轮椅,在医院楼下打转,一圈又一圈,就为了能够找到一个观落日的最佳位置,他们找到了,夹在两幢大厦里的一个细缝,能瞧见血红的落日被容纳在其中,从一方小镜亏得整个世界。

    他们也会共享一副耳机,听着同样的音乐,分享各自的人生,章萧和陈令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模板,他生活在幸福快乐的家庭里,父亲母亲都是知识分子,家中也从不缺钱,只要他想要的,从来没有拿不到手的。

    可尽管生活在贵公子的世界里,章萧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作风,平易近人,又善于倾听。

    陈令折感到自卑,在章萧面前,自己仿佛是个在污水里苟且偷生的蝼蚁,就是这么一只可怜的蝼蚁,却对世间的精灵产生了非分之想。

    在某一个休息日的午后,章萧靠在桌边睡着了,陈令折想,他的工作得多辛苦,每天忙碌得像是蜜蜂。

    陈令折看着章萧的侧脸,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大胆的伸出手,顺着下颚骨的轮廓,似有若无般地轻轻抚摸而过,在那一瞬间,章萧睁开了那双锋利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陈令折的目光,陈令折慌了,下意识地笑了笑,想将手伸回来的时候却被章萧一把抓住了。

    “被我抓到了,还想跑吗?”章萧笑着支起身体,然后弯着腰,吻住了陈令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