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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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他们故事的开始,如果直到最后陈令折都没有发现那件事,章萧对于陈令折而言无疑是个完美爱人,温柔细心,尽管有时会出现矛盾,在事后时,章萧总会回来亲吻陈令折,一遍又一遍的亲吻他,告诉他自己爱他。

    陈令折也一度陷入这种温柔漩涡里,遗忘了关乎自身的卑微,他的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是值得被爱的。

    当真相坠落,爱情破碎,美梦销毁的时候,他才开始剖析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那些在他盲目陷入爱情中无法看清的现实,他不得不去接受,或许章萧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深爱自己,或许章萧是因为只有在自己这里才能找到一点舒适感--将别人玩儿团团转的舒适感,所以他才停留在自己身边。

    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让陈令折再一次的确信自己不值得被爱,于是他常在睡梦里重回六岁那年的车祸现场,爆炸的火光夹杂着章萧的脸,父母身上流淌的鲜血浇灌在章萧的身躯上,他们立在火海里,渐行渐远,陈令折一边哭喊一边追着跑,可不管他如何用力追逐,那团火光总是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这些,陈令折就让自己和死亡联系上,那未免过于矫情,他虽然忧郁自卑,但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脆弱。

    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长时间存在的头痛,在和章萧分道扬镳之后,他的头痛症愈发频繁和严重了起来,实在忍受不住的情况,他独自去了躺医院,做了脑部检查,这疼痛的源头来自于六岁那年的车祸,那场车祸没有夺走他的生命,却实实在在地伤害了他的头颅。

    医生建议他尽早做开颅手术,尽管十分危险,但仍有一定的几率成功,如果不做,那就只能够在家中等死。

    生活狗血的就像一出戏剧。

    陈令折从梦里爬起来,眼泪洇湿了枕头,他赤脚走到浴室,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自己憔悴得就像今早丢弃的枯萎玫瑰,他说,真丑,这么丑章萧还会爱你吗?

    等他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什么章萧啊,他已经没有章萧了,一年前他就失去章萧了。

    他也不知道半年前章萧的来意是什么,但陈令折的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见他,见到他会发生什么?陈令折害怕自己失控,哭着求章萧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是说来也好笑,在三周年的那个夜晚,陈令折坐在家中等章萧回来,没有开灯,他们坐在漆黑的屋内,唯独可见的只有一丝淡薄的月色透过窗帘,缥缈如云。

    陈令折将话说开:“我看见那个女人和孩子了。”

    章萧扯了扯领带,他的语气里听不到任何的情绪:“是吗?那是我的妻子和女儿。”

    “你骗了我。”他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试图保持一种冷静的假象,至少不能在章萧面前溃败,那样岂不是太没有尊严了。

    “对不起。”

    “然后呢?”

    “然后由你选择。”

    “什么意思?”

    “你想和我继续,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章萧清了清嗓子,“如果不想继续,我就不会再来,此外,还会给你一笔钱。”

    “什么意思?”陈令折的声音开始颤抖,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头,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章萧的口中说出。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章萧反问他,“我是不会和我的妻子离婚的,你想要爱情,我可以给你,想要金钱,我也可以给你。”

    陈令折站起起来,在漆黑的环境里准确无误地揪住了章萧的领子,让章萧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拳,章萧踉踉跄跄地往后倒去,碰倒了搁置在桌上的玫瑰花瓶。

    章萧没有发怒,只是整了整领口,他说:“我走了,令折。”

    这个男人,连道别的话都是冷漠里夹杂着温柔,他说,我走了,令折。然后,他就真的走了,甚至没有为他们过去三年的日夜做过一点真诚的挽留,似乎在他眼里,陈令折并不是唯一的,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他可以虽是撒手就走,不承担任何的感情债务。

    下午两点半,江航行掐点敲门,陈令折换好衣物来开门。

    “你真是准点。”

    “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抵达世纪公园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气温又下降了几分,公园里仍有许多来看樱花的,多半都是些青年人,携爱人恋人一块儿来,这大概就是年轻人的恋爱,和他与章萧的恋爱模式完全不同,陈令折打住了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不许不可以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章萧两个字。

    真的没必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你看看,你过得这么不好,而章萧呢,有妻女环相伴左右,多快活啊。

    江航行不动声色地牵住了陈令折的手,陈令折疑惑地看着他,他说:“你老走神,人潮会把你冲走的。”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想他吗?”江航行皱着双眉问,神色格外凝重。

    陈令折吭哧一笑:“是啊,我在想他,我为什么不能想他?”

    “他不值得。”江航行又气又恼,可却反驳不了什么,人家爱想谁想谁,干他何事?

    “他不值得,难道你值得吗?”

    “我--”江航行将陈令折的手握得更紧了,“我总比他好些。”

    他的声音很小,被淹没在来往的人潮里,涌向了别处,而那别处,总归不是陈令折这里,其实没有谁不值得的,不值得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自己这一条贱命,是从死神手里逃出的,是要归还的,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只会太早不会太晚。

    一树树的樱花确实漂亮,满眼都被浸泡在粉红相间的花海,但说句实在话,这儿真是人比花朵。

    陈令折反扣住江航行的手,双眼亮晶晶,他说:“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吧。”

    江航行一头雾水,等不及他询问,陈令折就已经拉着他的手朝人流的反方向走,磕磕撞撞,靠着一双紧扣的手来阻止走散的风险。

    陈令折带江航行来到了当年自己骨折住院的那家医院,四年过去了,医院重新装修刷白过,医院楼下的空地上有不少的亲属陪同患者散步,也有独身的患者坐在长椅上阅读书籍或是听些小曲儿。

    江航行显然更加迷茫了:“来这儿干什么?”

    “我以前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带你来,总归是让你看点好看的,又不能怎么你。”

    穿过几条道,拐过几个弯,又是一处新的草坪,但这儿较外头而言,像是无人问津的地儿,正对着草坪地的远处,是两幢高大的楼房,中间的空隙将天空割出一道长方体的形状。

    陈令折坐了下来,看了看手表,四点五十三分:“再等一会。”

    “等什么?”

    陈令折双手撑着地,身体微微往后仰着,偏过头来看江航行,夕阳悬挂于天,温柔的金色落在陈令折的侧脸上,睫毛都似沾着金粉,熠熠生辉:“等落日。”

    江航行笑了,“好。”

    “你想知道那段时间我都是和谁一起在这儿看落日吗?”

    江航行抬头望着正在一点一点缓慢坠落的夕阳:“我能猜到。”

    “章萧,他叫章萧。”陈令折说,他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他有温柔的时候,他温柔的样子就像这夕阳。他也有刻薄的时候,他刻薄的样子也像这夕阳。”

    “他很有魅力。”江航行想起了那一次在楼道里看见章萧的时候。

    “是吗?”陈令折双眼弯弯似月牙。

    “但他不该这么对你。”江航行说,“因为你比他更有魅力,他没有了解到这一点,我在此刻甚至为他感到遗憾和后悔。”

    陈令折的呼吸停滞了几拍,垂着眼眸说:“是吗?”

    “嗯。”江航行掷地有声地回应他,“令折,答应我,请你一定好好活着好吗?”

    陈令折抬头看他,看到了他眼里的真诚,这份真诚,是陈令折从未从章萧眼里见到过的,像明亮的星火,以一种极度温暖的状态逐步逐步靠近着陈令折,试图去亲吻去缓解陈令折身上这份腊月寒。

    “你想跟我接吻吗?”

    “什么?”

    还未等江航行消化完这句带有巨大信息含量的话语,陈令折就已经抬着脑袋凑了上来,轻轻地贴在了江航行的双唇上,江航行只愣了一秒,伸手拖住陈令折的后脑勺,来了一个更加激烈的吻,他撬开了令折的双唇,唇齿相融。

    彼时,远处的落日已经坠落在两幢大楼之间,金色的余晖被切割成一块长形的形态,一点火红点缀在中间,余晖从远处而来,笼在了二人的周身,似成了人间精灵,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连着这一个吻都格外缠绵。

    第六章

    [2018年3月19日 天气 雨 气温 4~10摄氏度]

    倒春寒。温度骤降,雨水也随之而来。

    陈令折立在窗边抽烟,他都快成为这窗边的一道固定的风景线了,每天清晨都能见着他一动不动地立在这儿,抽着烟眺望远方。

    而今天,显然有些特殊,他眺望到了不该眺望的人。

    马路上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车,尽管黑色的车子都是一个样子,但这辆却让陈令折感到眼熟,这种眼熟令陈令折十分的不安,事实证明确实该有不安的情绪,车上下来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漂亮的西装,撑着一把长杆黑伞,站在密密的雨中仍散发着精致的气息。

    男人抬头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二人的视线相撞、交缠,陈令折没有避开,以一种大胆、冷漠的姿态面对他。

    章萧。时隔半年,他又来了一次。

    然而,陈令折依旧没有做好和他面对面交谈的勇气,他会说些什么?会挽留自己吗?会告诉自己他还爱着自己吗?--这必然是不存在的猜想。

    章萧敲了敲门,他说:“令折,我知道你在,我想和你谈谈。”

    陈令折靠着门一言不发,他心底的情绪又因这熟悉的声音而蓬勃。

    “令折,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和家人出国生活,在那之前,我想好好地跟你道别。”

    陈令折站了起来,他打开了门,章萧站在门外,衣服上沾着雨水的湿气,混着点儿青草泥土味,他看了眼章萧,又匆匆将眼神收了回去:“进来说吧,不要打扰到邻居。”

    “嗯。”

    章萧坐了下来,陈令折走到冰箱前问:“要水还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