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只说几句。”
“那就喝点酒吧。”陈令折倒好两杯酒,端了上来,一杯摆在章萧面前,一杯捏在手中摇摇晃晃,紧接着他又一次熟练地点燃了一根烟。
章萧看着他手中燃起的烟:“你以前不抽烟。”
“是吗?”陈令折没有抬眼,只把视线落在杯中酒上,他不敢同章萧对视,他始终没有从章萧的生活里走出来,他仍在忍耐着内心的苦楚,甚至想要下一秒就投入章萧的怀里,大哭一场。
但他也知道,他绝不可以这么做。
章萧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似乎在意着时间,也是,他总是那么忙:“令折,关于欺骗你的感情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但我想告诉你,我确实迷恋过你。”
迷恋。真是好巧妙的一个词,够不上爱,喜欢又不及,似乎错都在陈令折本身,不该拥有着那份能够吸引他的特质。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也只有从章萧的口里说出来不至于令人觉得可笑,陈令折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走到这种卑微的田步。
“我知道了。说完了吗?你可以走了。”他下了逐客令。
“等等。”章萧拿出一张名片,搁置在桌面上,“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我需要什么,你还不够了解吗?章萧。”陈令折拿起那张名片,上头印着章萧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他将名片折叠撕碎,“这一回,我俩算是再也没有来往了吧?”
章萧看着陈令折,良久之后叹了口气:“你变得不一样了,令折。”
他站起身,向陈令折微微鞠了一躬,又一次不回头地转身出门了。
陈令折看着那道消失的背影,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恍然之间,他折回身,将方才被自己撕碎的名片重新拼揍起来,慌张地四处寻找着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粘贴了回来。
他拿着这张被透明胶带包裹的名片,靠着冰箱坐下,他笑了,在笑自己的没用,笑着他又哭了,他深刻的知道,自己在章萧的心里,从来不存在那么一刻,又或者那么一瞬的时间,自己是那个最特殊的、最重要的角儿。
章萧应该最爱的是他自己,他可以问心无愧地爱着妻子又和别人纠缠,当纸窗户被捅破时,他仍能问心无愧地迅速脱身。
陈令折又哭又笑,又这么荒唐地熬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心碎、掉眼泪。
他累了,不止是在感情里累了,也是在生活中挣扎累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他对父母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再怎么去回想,都只能追溯到六岁那年,那场车祸,那道火光。
他想起了《蝴蝶效应》里,男主通过录像带回到了母亲的胎中,用脐带勒死了自己,以此来板正未来的所有错误。
如果可以的话,陈令折也想这么做,回到母亲的子宫中,杀死自己,这样一来,或许父亲母亲都将活在人世,而自己也不会平白无故来遭受一场绵绵无尽的苦楚。
像是生来就是为了经历痛苦。他这样嘲弄自己。可他又想起了江航行,这段日子里,唯一带给他色彩的青年。
江航行在屋内学习,他的父母有意欲送他出国留学,毕竟学的是外语,总归在外语环境里能够得到更好的提升,放在以往,江航行不会有半点儿犹豫,他生性喜欢挑战事物,出国磨炼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此时,他却犹豫了。
没有别的原因,单单是因为陈令折。
他想起那天午后,陈令折探着脑袋问他:“江航行,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航行,你有没有喜欢陈令折?他摇了摇头,笔尖在课本上乱涂鸦,这会儿门铃突然响了。
陈令折站在外头,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有空吗?”
“怎么了?”江航行有些担心,“你先进来坐着。”说完,他去倒了杯热水过来。
陈令折端着热水:“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说。”
江航行的不安在不断地被放大,尤其当陈令折以这么严肃的语气和他对话时。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死了’这句话吗?”
江航行点了点头。
“我确实要死了。”陈令折喝了一口水,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毫无波澜的描述着自己的死亡即将来临,“我没有骗你。我也不想瞒着你,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江航行的那颗心,无需江航行说出口,陈令折就能够明白的其中的心意,就好比一心扑在章萧身上的自己,走过同一条路的人,总能够迅速地认得彼此,并告诫对方不必再跨入自己曾跨入的这条深渊,因为这是毫无意义地举措,除了伤害自己再也得不到别的什么。
“令折,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仍然希望最后陪伴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仍然希望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人生前路漫漫,生死那瞬间的存在并无意义,意义存在于你如何度过。”
“你能再问我一遍,那日樱花园里你问我的问题吗?”
陈令折抬头看他,眼前雾气朦胧,章萧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黑暗的深处,逐渐显现的是坐在身旁的江航行那青春的笑容,陈令折也笑了,他说:“江航行,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令折,我喜欢你。”
陈令折稍稍往前,轻轻地抱住了江航行:“谢谢你。江航行。”
在我人生灰暗的时刻里,偏偏又生长出了一朵固执且漂亮的玫瑰花。
[2018年3月20日 天气 雨 气温 8~13摄氏度]
陈令折一直为这个问题所困扰,他曾一度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去思考和挑选在哪一日来了结自己的生命比较拥有仪式感,他定在了3月20号,可真到了这天,他却犹豫了。
他站在浴室里,浴缸盈满了温水,一旁摆放着一束新鲜漂亮的玫瑰花。
乳白色的瓷砖,透明无波澜的水面,漂浮或沉淀的半鲜红半暗沉的玫瑰花瓣,浴室间充斥着腐朽的致死味。
踌躇,踱步,不安,还带着丁点希冀。
他褪去衣物,裸着身躯浸泡在温水中,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搁在一旁,陈令折盯着那束玫瑰花,思绪漂浮得很远。
陈令折在想什么,他只是想到了江航行,所以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否为正确的选择,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江航行会心碎。
他不想再看到一朵玫瑰花的凋零。--尽管他也看不到。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倒春寒仍在进行当中。
恍惚之间,陈令折似乎听到了一串有节奏的敲门声。
第七章
[2020年1月3日 天气 雪 气温 -5~0摄氏度]
江航行穿着一身笔挺漂亮的西装站在墓地前,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一个干净而忧郁的少年。
他忍着万分的悲痛,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令折,我很高兴,你会为了我而多活两年。”
其实,陈令折也没有想到,那一日的自己,居然停手了,打消了那不积极的念头,重新用最乐观的心去包容所剩无几的生命。
“令折,我仍会爱你,仍会想念你。”
章萧出现在了江航行的身后,江航行说:“你来了。”
“嗯。令折他--”
“他最爱玫瑰,你给他带来了吗?”
章萧一怔,双眸里的情绪万千,他知道,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
“你放心,他不爱你了。”江航行转过身,与章萧面对面,“因为有一个更值得他去爱的人出现了。”
那就是我。
第八章 番外
《萧萧》
自知之明这个词在章萧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总是能够以一种极其理性的状态去分析一件事物的利害关系,从中采取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仅是对待工作如此,对待家庭和情感也同样如此。
所幸的是,他的妻子也是这样理性、性感的女人,这让他在平衡家庭和工作之间省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力气。
他在夜里起身,到阳台抽烟,妻子也未眠,去厨房倒了杯红酒,晃着酒杯站到了他的身边。
“借我一口烟。”
章萧看了眼她,将烟递过去,她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朦胧的烟雾:“你在想什么?”
“陈令折。”
女人靠在栏杆上,睡衣轻薄随风飘了飘:“三年前我见过他一眼,我想着,他真适合这个名字。纯净、忧郁又亦折。”
她指的三年前,就是被陈令折撞破秘密的那一天,她坐在车窗边,看着站在马路对面的青年,手里抱着一束漂亮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