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穿了他的自责,笑笑:“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听妈妈说”,
“嗯”贺知书又往妈妈怀里蹭蹭,妈妈身上的温暖驱走了侵骨的寒意。
贺妈妈搂紧了贺知书,心疼的说:“那时妈妈就想,要是你和我出柜了该怎么办,
我偷偷和你爸爸说肯定打断你的腿,让你们俩以后都不要再来往,不是妈妈反对你幸福,
那时候的蒋文旭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他虽然疼你宠你,但他太过随心所欲,你和他在一起是会吃亏的”,
贺知书想,可不是会吃亏吗,就是因为高考前出柜被他护住才决定抛弃一切和他到北京闯荡,最后却人财两空,落得个到死都买不起好墓地的下场。
“好在后来高考前几个月你幡然醒悟,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和他保持着距离,可是宝宝,你不快乐了,妈妈感觉的到,从那时起到现在,你都没有真心快乐过”
“我”贺知书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他没想到妈妈这么了解自己,是的,他不快乐,他的微笑挂在脸上,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没有畅快淋漓的笑过,发自内心的开心过。
贺妈妈看到他在沉思忍不住叹气:“其实最开始妈妈也只是怀疑,后来这怀疑才得到了证实,许是那段时间你高考压力大经常做噩梦,
妈妈半夜上厕所经过你房间的时候经常听到你哭着叫蒋文旭,还喊着你别不要我,妈妈听着你的哭声心都碎了,
你爸爸也是无奈的不想管你,后来你越来越不露情绪,直到前几年初雪时蒋文旭拿着饺子来的第二天你的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着睡着的,接连几年都是这样,
前段时间妈妈整理你房间的时候看到你夹在书里的一封信,上面还有干了的泪渍,还有你那些瓶子里装的其他的信,应该也是蒋文旭写给你的吧,宝宝,你放不下他了,你现在折磨着他,又何尝不是在折磨你自己呢”
贺知书静静的听着贺妈妈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想,蒋文旭真是个混蛋,祸害了我上一生,还要祸害我这一世,想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是每次想到心里还是会被狠狠刺痛。贺妈妈停顿了下打算一次性说完:
“我的儿子,他性格温和,却又坚强果敢,他遇事绝不会软弱逃避,宝宝,你不能在逃避了,妈妈不是逼你,而是这件事没人能帮你,你要自己去勇敢面对”
贺知书的脸上有了动容,哽咽着说:“妈,我知道了,谢谢你和爸,我爱你们”。
贺妈妈笑了:“傻孩子,爸爸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还做梦梦到我和你爸出车祸走了,你也没有了求生欲,我总怕我们出事了没人照顾你”,
“不”贺知书情绪激动的制止妈妈“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好好,”贺妈妈正色道:“但是不管怎样,妈妈都希望你能真正的快乐起来,答应妈妈好吗”?
“好”贺知书激荡的心绪被妈妈抚平,承诺般应道。
他躺在妈妈的怀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已经是深夜了,窗外的雪还在下,所有的肮脏都被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住,他打开窗帘看到蒋文旭还在下面,第几年了,他想了想,五年了,
每年蒋文旭都把这天当成守岁夜,直到第二天凌晨才会回家,蒋文旭在他拉开窗帘的刹那就抬头对上了他的眼,他撑了把伞,裹的像个熊,在路灯的椅子下坐着像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贺知书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走吧,明天我想吃馄饨了”。
蒋文旭的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颤抖,“就吃馄饨吗,想不想吃点其他的”。
“不了”贺知书答完就挂了电话,拉起窗帘不再看蒋文旭。
放不下吗?他扪心自问,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敢回答自己:是的,任谁受了那十年含笑宠溺的温柔,深沉的承诺和爱护估计都会放不下吧,
可是,放不下却也不代表着可以原谅。
☆、有没有一双笔,能让所有美丽从此也不再凋零
都说小别胜新婚,对于期待了九年的蒋文旭来说,贺知书的默许让他整个人像是泡进了蜜罐里,浑身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导致张景文在北京再次见到蒋文旭的时候只是站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他藏不住的欣喜,调侃他像快要结婚的新郎,蒋文旭也没反驳,反而笑得更甜,
见惯了蒋文旭平日的雷厉风行,乍变成怀春的二八青年,还真是,说不出的违和感。
张景文早就知道蒋文旭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的无名指上就戴着婚戒,也经常用家中有人拒绝过不少男男女女,
但这位“蒋夫人”从来没出现过在大众视野中,
直到他去蒋文旭家里看到满墙照片的时候才知道真相,
当时的感受用一个词形容真是“毛骨悚然”,被这样控制欲到病态的男人爱上,真的不知道是该幸运还是该悲哀。
蒋文旭的心情最近是出奇的愉悦,初雪第二日他和贺知书一同吃饭的时候明显感觉贺知书不复往日的清冷,仿佛卸下了重担一样轻松坦然,虽然依然还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是两人相处时的气氛却不再压抑诡异,较之前缓和了不少。
若不是北京还有正事要处理,他真想赖在杭州不回来。
在这世上,最怕的就是无欲无求的人,没有欲求就没有把柄,相反,被贪婪,欲望所控制的人也最容易受制于人。
前世的时候,院长把能够医治贺知书的骨髓中途截走拿去孝敬京城的“太子爷”,这世,他未雨绸缪边和院长先搞好关系,边暗地里搜集了大量证据准备到时候牵制住院长,
只有时刻提防着,才能不再那么怕可能会发生的一切落空。
可是,即使都在掌握中,心里为什么还这么惶恐不安呢?自到北京来,他对于前世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24岁这年发生了什么,他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直到连续两天联系不到贺知书他开始慌乱起来,自上次在学校里和贺知书道别后他就再也没找过侦探跟踪他,贺知书也不再挂电话,可是这两天的电话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他立即坐不住了,订了最近的飞机飞往杭州,
下地的时候把手机开机‘嘟’的一声短信提示有短信,是知书,他忐忑的打开信息,触目惊心的几个字几乎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蒋文旭,我爸妈走了
蒋文旭终于记起来自己竭力想不起的是什么事情了,24岁那年知书的父母到北京看他们时出车祸去世,知书当时好一阵都缓不过来,
蒋文旭睡觉很沉,不知道他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第二天早起时枕头经常会被泪水打湿,但他白天面对蒋文旭的时候从不抱怨,从不责怪,蒋文旭记得自己当时心疼的不行,发誓一定要给贺知书一个家。
可是现在,贺知书一直在杭州没有去北京,为什么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想起03年老板还是的非典去世的事情,难道说不管再怎么努力,时间线上的大事件都是不可逆转的?
他不敢想,再次失去父母的贺知书该有多难过,也不敢想,如果自己再次失去贺知书又该有多绝望。
他匆匆赶到贺知书家里的时候贺知书正在整理父母的遗物,贺知书见他来了,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收拾东西,没有蒋文旭想象的痛不欲生,可这样镇定的贺知书更让他提心吊胆,
他小心的走到贺知书面前,把贺知书拥在怀里,轻声道:“小书,难过就哭出来吧,哥在这。”
贺知书推开他,眼神空荡荡的没有丝毫感情:“明天要送爸妈走,我要把他们喜欢的东西整理出来让他们带走。”
蒋文旭看到他忙碌的走来走去,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这是他的小书,那样坚强,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贺知书平静的处理了父母的后事,直到把父母下葬后蒋文旭也未曾见他哭过,不仅不哭,也不吃饭,像个行尸走肉般重复着之前的生活,
蒋文旭尝试过喂他吃东西,他也不反抗,可是一吃就吐,迫不得已只能给他打营养针维持基本的状态,夜晚的时候蒋文旭搂着他睡觉就像搂着木乃伊,眼神空洞,四肢僵硬,双眼看着天花板始终没有闭上过。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蒋文旭知道他始终绷着一根弦,他多希望贺知书能发泄出来,撒泼打诨,歇斯底里,怎样都好,总比这样全埋在心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的感觉好,这样的感觉他越来越恐惧。
终于第六天凌晨,贺妈妈贺爸爸的头七刚过,蒋文旭听到父母下葬后贺知书说的第一句话,他一直绷着的身体在蒋文旭的怀里终于放松了,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笑了一下,开口道:“蒋文旭,我好累呀”。
蒋文旭听到他声音血液顿时凝固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贺知书阖上了双眼,他立即抱起怀里人开车去了医院,等到医生确诊只是营养不良加上伤心过度导致的昏迷发热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昏迷的贺知书紧咬着下唇,眉头紧皱,眼角的泪不停滑落,他坐在病床边紧紧撰着贺知书手,有护士给他递来一包纸,又冲他指了指脸上,他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他道了谢,把自己的手指代替贺知书的下唇放在他嘴里任他发泄,细细吻去贺知书的眼泪,重重的松下一口气,这心惊胆战又度日若年的几天,终于熬过去了。
☆、算了吧,说不上爱别说谎,说不上恨别纠缠
贺知书做了一个梦,梦到十九岁那年他要放弃一切和蒋文旭去北京的时候,
爸爸妈妈失望的要和他断绝关系,他后悔不已,追着爸妈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我不去北京了,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但是爸爸妈妈没有回头越走越远,最后身影消失在梦境中,他绝望的坠落在无边的深渊里,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逐渐消散。
他听到有人在旁边执着的喊:小书,小书,可是他没有睁开眼,他想,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我好累呀。
贺知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蒋文旭环抱着他睡得很熟,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酸痛,嗓子干涩,
他没有叫醒蒋文旭,呆呆的望着窗外的点点灯光,好一阵才恍惚过来,哦,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没有家了,从此以后,这万家灯火,就再也没有一盏是为我而留的了。
蒋文旭许是感受到了怀里人的不安,搂的更紧了些,吻着他的头发梦呓道:“小书,小书,别怕,我在”。
贺知书顿时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大力的呼吸着,咬着嘴唇止不住的发抖,蒋文旭,我真的恨死你了,
可是现在,我更恨的却是我自己,恨自己明知道你多么道貌岸然,还是忍不住会为你心动,恨自己兜兜转转两世为人,还是逃不脱你的桎梏。
蒋文旭这些年的睡眠质量其实并不好,很长的时间里他只能靠着安眠药入睡,但这几天他照顾贺知书一直没有休息好,所以今天难免睡得比较沉,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怀里的颤抖,他立即睁开双眼条件反射般叫道:“小书”,猛的对上贺知书的双眼,
贺知书瞳孔漆黑,眼神空洞,上唇没有血色,下唇却已经被咬出了血,蒋文旭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揉碎了,吻上贺知书的嘴唇,用舌头把他的牙齿撬开不让他继续自残,近乎恳求道:“小书,别咬自己好吗,哥心疼,要是难受就咬我好不好。”
贺知书由他吻着松开了牙齿,头转向他,眼神还是没有焦距,语气平静的好像在喝下午茶聊天:“蒋文旭,我没有家了”,
他的一字一句重重打在蒋文旭的心头,蒋文旭轻吻上贺知书的眼睛,声音嘶哑着坚定的承诺:“以后,我给你一个家”。
贺知书笑了,把蒋文旭破碎的心狠踩了几下,他说:“蒋文旭是个大骗子,我不敢再相信他了”。
蒋文旭只觉得嗓口满是刺,密密麻麻没有缝隙挤得他说不出话来,他想,蒋文旭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愚蠢的骗子,更是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