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之后徐管事就命手下去伍公子家中报信,所以到了街前,就有大管家带着几个仆人来接。管家伍忠已经年过半百,伺候了伍家两代人,从小看着公子长大,情分不比寻常。自家公子出门访友时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回来就弄瞎了眼睛。乍闻此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惊又怒又心疼,抱着伍云舟痛哭出声。
伍云舟怕他迁怒徐管事一行人,赶紧安慰他:“忠叔莫要伤心,我这只是不小心受了点伤,大夫都说了,只要好好调养,按时服药就能治好。这是徐县令府上管家,上次他来你也见过了,他这一路照顾我,忙前忙后不得闲,很是辛苦,你快去安排一下,别怠慢了客人。”
伍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到底是活了半辈子,知道分寸,没出口不逊,还命人给他们几个人安排食宿。
福成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公子安置,进了伍宅也不敢左顾右盼,只低眉顺眼一副守规矩的模样,虽然没有仔细欣赏宅院景致,但是他知道这宅子着实不小,这样的大户人家,他在本县只见过左家宅院。
虽然被旧仆前后拥簇着,但是伍云舟感受到福成的拘谨,因此对伍忠说:“忠叔,这是我在文阳新收的贴身小厮,这次遇险多亏他舍命相救,我才能安然脱险。以后他就在我近身伺候,他初来乍到,事事不知悉,你空闲了,命人带他好好熟悉熟悉家中人和事。”
伍忠应下,听说是救了公子,自然对他心生感激,态度更亲近几分。但是他也没心思领着福成熟悉家中事物,耽误之急还是给伍云舟请大夫切脉。
于是伍云舟才安置好,就被大管家安排就医看诊,开方抓药。
☆、第 42 章
伍云舟回到家中,都在闭门谢客,安心静养,按时服药换药。福成每天都给自家先生读书和文章,也会把别人跟他说的新鲜事学给伍云舟听。有时候伍云舟心情好了,也会命人抬出琴,弹一曲。有时候两人在一起,就是无事可做,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起初伍忠大管家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个自家公子身边新来的小厮,公子把在文阳的事情简略地跟他说过,他还只当公子救过这个人,而后替他申冤报仇,他感恩才自愿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呢。而后两人遇险,他又忠心报恩,救下公子。所以伍忠只当他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并未多想,就让他继续在公子身边伺候。后来又忙于给公子治伤,并未多心。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管家渐渐觉察出不对劲。这两人在一起相处,远远不像主仆,一个眼中极力遮掩,还是遮掩不住的爱慕崇敬,一天到晚待在主人身边,还嫌待不够似的。一个又宠溺非常,满面春风,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显得……伍忠活了半辈子,又掌管着伍家所有产业,早练就一双火眼,他心中惊疑不定,但是又不好直接质问公子,所以他找了个跟公子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试探他。
“公子,我看福成这小子眉清目秀,又机灵懂事,颇为能干。您又亲自教导过文墨,最是难得。让人不由得心生爱惜之意,我想收他在身前□□,传授他些本事,若他肯吃苦上进,说不得能学一星半点管理经擅之道。将来我百年之后,也有人替我守着您,相助于您。”
伍云舟何等聪明,在大管家开口要从他身边要走福成的时候,已经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他慢慢放下手中茶盏,才开门见山说:“忠叔,本来这件事我没想着瞒你。依我的意思,是等我好利索之后再跟你谈的。现在既然忠叔知道了,那我也不会装聋作哑,搪塞过去。我确实是情钟于他。”
伍云舟看不见的地方,大管家惊闻此语,已经吓得面无血色,险些站不稳,要晕倒似的。
他继续说:“我们在一起相处很舒服,又共同经历过生死,早已经分不开了,希望忠叔能正视他,不要为了我们的关系而损耗自己的身体。毕竟忠叔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对您就像对长辈一样,更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
伍忠失魂落魄,简直不能自已,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那清风霁月一般,有大好前程的,那个他从小看着一点一点长大成人,独自撑起伍家的,那个心志坚定为人磊落的公子。他曾想过,公子会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碧玉闺秀,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会生几个小公子小小姐。会高中金榜,为官任职,光耀门楣。可是今天,他却坚定地说,他已经做了这样的选择,并且这辈子不会改了。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大夫的医术还可以,所以没用半个月,伍云舟的眼睛已经能模糊地看到东西了。头疼发作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福成提着的心终于飞扬起来,满屋子转悠,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下走路轻快的似乎能带起风来。
他带着文阳传来的信,是徐县令写给伍云舟的。
“信中都说了什么?”
“先生,望云山大捷!徐县令问您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对此事他非常关心。下面说的是望云寨清剿贼匪的经过。这次不但完全剿灭了望云寨,还生擒了匪首曹亮,更有无数贼人俘虏。程都头立下大功劳啊!”
虽在意料之中,但是听到尘埃落定,胜果不凡,伍云舟还是替程彦川和徐衡高兴:“彦川果然没让人失望,单枪匹马独闯贼窝,英勇豪杰啊。倘若这分胆气放在两军阵前,那也是不敢叫人小瞧的。后面还说了什么?”
福成也认同先生的话,光读信,就仿佛置身其中,不禁为程都头喝彩,“后面还说,程都头暂领巡检司,朝廷封赏还未正式下达,但是升职肯定是跑不了的了。至于徐县令这边,倒是很谦虚,并未提及自己的功劳和奖赏。”
“嗯,表功一定会有的,但是层层上报,功劳多被上司揽去,对于文博兄的赏赐肯定不如彦川。但是文博兄只要在任一日,就会护民一日,他日任满,一定政绩斐然,升迁不是问题。只不过是早晚之分。”
“先生您什么意思?您是说程都头会升迁,但是徐县令他的功劳会被上司抢去?可是为什么啊。”
“彦川家中颇有来头,别看他只是任职巡检司,但是这样的大功劳,谁敢去抢。至于文博兄,希望他能看淡一些吧,初入官场,能磨砺一下,也不是坏事,升迁太快,也许是拔苗助长呢。”
☆、第 43 章
伍云舟在这种轻松惬意的状态下慢慢恢复着,福成看着自家先生渐渐好转,心情也好的不得了,迎面碰上了连续几日都闭门不出,不知躲在屋中干什么的大管家,便笑眯眯地上前行礼问好。
伍忠那日惊闻公子一番剖白,险些缓不过来,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几夜都没见人。自家公子派人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可能是怕他有什么闪失吧。想了这几天,终于从昏暗的房间走出来了,罢了,自己毕竟老了,都要入土的人了,哪能管得了那许多。只要公子过得开心快活,那他也没变要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
今天找到这个小子,是出于真心实意,想教给他一些本事。其实说起来,也掺杂一点私心,待自己老去,这人能陪伴公子,照顾公子,替公子守着这份家业。
福成听完大管家的来意,简直欣喜不已,他要教自己看账管账。大管家真是个好人啊!自己一无所成,说是要养活先生,但是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所以他很是心动。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应下,说要先问过先生的意思。
“大管家说,只要我学会这些,将来就能处理账目,学的好了,还能管理庄子铺面,就能为先生分忧了。虽然我自知愚笨,成不了大才,管不了田庄铺面、生意往来,但是我一定会认真学的,像大管家说的,将来有我在,帮您查看账目,也不至于被下人欺瞒了去。您就可以高枕无忧,安心读书,旁的事情都不用您分心。”
伍云舟这几天怕伍忠年纪大想不开,一直派人时时刻刻照看着,一有不对立刻告知他。不想忠叔会自己走出来,还找到福成,跟他谈未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事。而且现在看来,福成已经成功被忠叔说动了。看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透着希冀,伍云舟也只能随他意愿,学多少,学什么,对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只要他的小厮高兴就好。
不过他还是打趣一句:“我给你布置的课业是不是太少了,怎么还有精力去跟大管家学习?”
福成见自家先生有松动的迹象,赶紧表态:“虽然是要跟着大管家学习,但是先生您给我布置的课业我都有认真完成,而且我保证不会偷懒,到时候您可以每天检查,如果我有一天偷懒了,您就罚我。”
伍云舟只是这么一说,哪有真的罚他的意思,还怕他乍接触账目,会晕头转向,云里雾里,心想着要不要给他减轻功课,怕他一个人应付两样累坏了。
既然伍云舟点头,那福成跟着大管家学看账就成事实。一开始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大管家有心教他成材,不免有些急于求成,所以什么东西都想一股脑传授给他,这就给福成造成很大负担。好在他心性坚韧,又心有挂念,只要一想到先生,遇到再艰难的事,都有一种不服输,不认输的精神支配着他。
不懂就问,不会就学,消化不了的夜里就挑灯继续钻研,对这个机会,福成真的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立马就把人家三年要学会的东西,三天就给他学完。
又一次夜里在案几上看着账本,累的睡着了。伍云舟简直心疼,将账册从小厮手中撤走,打横抱起他放到床上,好让他睡得舒服点。这一动却又惊醒了怀中之人。
福成揉揉双眼,挣扎着还想起来:“先生,我还有一点没看完,您先去睡吧,不用管我。您眼睛刚刚好点,不能太劳累了。”
伍云舟又是心疼又是气道:“既然知道熬夜伤身,怎么就不爱惜自己,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起初让你学这些,是因为怕你无事可做,觉得无聊。学不学都无所谓,只要你有兴致,高兴就好。可是现在为了这些账册,你吃饭也是好赖扒拉一口,休息也不好好休息,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这叫我怎么放心。再这样下去,便不准你继续学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身边,按时吃饭,按时歇息,哪也别想再去了。”
福成一听就清醒了,见先生气着,赶紧保证发誓:“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您别气了。我保证会量力而行,再也不苦熬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何况我已经摸到一点门槛了,现在说放弃,阖府上下还不都笑话我,您愿意让我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吗?”
伍云舟黑着脸说:“谁敢!”
“不敢不敢,他们人都很好,自从我来到后,他们见我年纪小,都很照顾我。可是先生,说学的人是我,现在一点苦都受不了,就撂挑子不干,那怎么配做您的人呢?您就让我在试试。”
伍云舟只是见他熬夜不爱惜身体,一时情急才说了这话,但是看到他坚持还要学,怎么会舍得违逆他的意愿。只是还告诫他:“好,但是今后一定要量力而行,不可再透支身体。我会心疼啊!”
“不会了,我肯定都听先生的。”福成说完,抱住伍云舟,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人静静相拥地躺着。
伍云舟自逃离巡检司后,就一直眼盲着。现在好了,却也是没有仔细地打量过福成。这回两人离得近了,伍云舟能清晰地端详他,眉眼,鼻峰,还有……以前没有确立关系时只觉得他的小厮长的顺眼,但是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越看他,越能钻进心里去。越看他,就越想……
福成被盯得浑身发烫,脸如红霞,却不敢正视伍云舟的眼睛。气氛越来越暧美,两人都有些不自然,伍云舟给他掖了掖被角,掩去眸中的火热,柔声说:“睡吧,这几天你累坏了。”
福成羞涩又激动,还隐隐有些期待,见先生什么都没做,只是叮嘱他快些睡,还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他现在一点都不困啊,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心中的跃跃欲试,怎么都平息不了。他,他也是想的。
他壮着胆子,一点一点将手挪到伍云舟身边,停了一下,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样,把手放在了伍云舟身上。沿着腰腹一点一点,慢慢往上扶摸……
伍云舟本来不想这么快对他的小福成做什么,怕吓着他,所以只能压下那份火热。可是这小厮不知躲避,还在他身上到处点火。他一把抓住这双作乱的小手,压低声音劝告道:“别乱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福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几乎要泄了。但是手被先生紧紧握住,他猛地心一横,越过被子搂住伍云舟,朝着他亲了下去。这一下使伍云舟立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什么自制,什么克制,什么守礼,都被这一吻化解。
伍云舟气息不稳,紧紧箍住身上的人,只是一遍一遍呢喃“福成,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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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昏暗明灭,随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风轻轻摇曳,帐幔悄悄滑落,掩藏住堆叠的锦被……
☆、第 44 章
冬日的辰时清冷肃静,朝阳穿透薄雾,光亮一点一点点散开。
院外负责洒扫的下人都已经换上了厚厚的冬衣,拖着长长的竹枝扫把清扫遗落的枯叶。树枝上一群早起觅食的麻雀跳来跳去,偶尔有几只不怕人的飞落到院子里,蹦蹦跳跳地去啄地上能吃的食物。
主屋中,伍云舟披衣而起,给还在熟睡的福成掖了掖被角。昨夜两人闹到很晚,因为是初次尝试,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不过……伍云舟想到什么,嘴角难掩笑意,又怜惜地摸了摸熟睡之人的头,才转身出去。
“忠叔,这几天你教导福成甚是辛苦,今日就歇息一天吧,他也累的不轻。我知道你期盼他成材的心,但是学这些东西要循序渐进,不是一蹴而就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昨夜福成歇在主屋,怕是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忠叔见公子这一大早起来就找到自己,还以为是有什么吩咐呢,没想到是替那人请假来了。也是,别看公子平日里接人待物温柔敦厚,对手下却很是回护,更何况是那位,怕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吧。既然公子亲自来说和,他肯定要给这个面子的:“都听公子的安排,福成学的十分认真,加上他年纪小人又机灵,总能举一反三,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完全适应了。”
“那是忠叔教导有方,您岁数大,让您费心了。”
福成这一觉睡到快晌午才醒,想到昨夜,虽然该做的都做过了,但是每每想起来还是脸红心跳,羞的他只想捂住脸,不让人看见。
“醒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怎么捂着被子不出来?”伍云舟听到响动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床边,就看见自家小厮裹着棉被,把自己团成一团,赶紧把人拯救出来说:“别闷坏了。”
掀开被子,就露出了满面通红的一张俏脸,那双眼睛眨呀眨,偷偷看他一眼,又状似不经意的别开,可能感了到不好意思。
伍云舟失笑,昨晚不知是谁,那么大勇气,现在到知道害羞起来了。将人捞起来抱在身前笑着说:“来,让我看看,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福成整个身子都靠在先生怀里,闻着属于他的味道,昨夜两人肌肤紧贴,那种满足,那种欢愉,真的是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想着想着更加热的要烧起来了,只能把头又埋进人家怀里,露出通红的耳根。
自家小厮面皮薄的很,再逗他,怕是躲在怀里永远也不肯出来了,虽然伍云舟还很享受这样的的感觉,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事。凑到这人耳边柔声说道:“起来换好衣服,我们出来吃饭好不好,还是让他们端进来?”
“您怎么也没吃,是在等我吗,肯定饿坏了吧,您怎么不叫醒我呀,哎呀都怪我,睡了这么久。”福成一听先生到现在还没吃饭,立刻就把羞意抛到脑后,抬起头就是一通自我埋怨,就急哄哄的要找衣服穿。
伍云舟不想他着急,就说了假话:“我也刚起来不久,一个人没意思,想你陪我一起吃才好,所以就看了会书,也没有等太久,你不要着急。”伸手拿过外衣替他穿上。福成没被人伺候过,而且还是自家先生,忙手脚利落地自己穿好,洗漱完两人才一起吃了早饭和午饭合在一起的一餐。
自从那夜以后,伍云舟就让人把福成的行李搬到了主屋,两人关系明显又近一步,而且毫不掩饰。又怕福成自己不爱惜身体,累坏了。伍云舟又以他才接触账目,不能跟着大管家东奔西跑为由,拘在了身边。
在书房,有时亲自教导文字诗书,有时教他看不懂的账目。有时候就一起出门逛街市,谈论人文地理风俗习惯,吃些特色美食,买点小物件,也觉得欢畅非常。有时也教他处事之道,揣摩人心,虽然伍云舟不想他活的多么累,但是这些知道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有时就是不说话,一个读书,一个看账,不经意间抬头,都能对视一眼,情意无限。就是这样各忙各的坐一上午,都觉得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