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有时间吗？”他突然问道。
“今晚吗？我晚上都没有什么安排。怎么，你有事吗？”中岛敦似乎有点疑惑，但很快回答。
“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见客户吗？”
中岛敦越来越疑惑，但是芥川龙之介已经充耳不闻地开始吃饭，这搞得他有些抓狂：性格太恶劣了这个人，樋口小姐当初给他当秘书时到底是怎么保持住那股一成不变的爱意的啊？！
晚上下班时梶井基次郎在去更衣室的路上和中岛敦碰个正着，打过招呼后随口问道：“要不要一起走？我今天开了车，跟你应该顺路，送你一程。”
“不了，”敦谢过他的好意，“今晚芥川有些事情叫我一起去处理……我想应该是要见客户。”
梶井基次郎的反应比敦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他满脸震惊，凑近脸惊呼：“哈？！今晚吗？！”
这下轮到中岛敦震惊了，他稍微把对方推远几厘米，皱起脸问：“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梶井基次郎内心有一万个小人在呐喊，这分明哪里都是问题！！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月末最后一个周五，以往每个月的这一天都是芥川龙之介固定去见人的日子，风雨不改雷打不动——
怎么今天突然有了中岛敦的姓名呢？！
“没问题，没问题，”他自觉好像知道得有点多，惊魂未定地摆手，“你跟他去就是。——我赶时间我就先走了，明天见明天见。”
说完梶井一溜烟跑走了，唯独留下满头雾水的中岛敦留在原地，颇为纳闷。
梶井基次郎从员工通道紧张地撤退时刚巧碰上还没走远的立原道造，后者见他满脸急促，不免奇怪地问：“怎么了？你满头是汗啊？”
而梶井听见他的声音，停下脚步重重拍了了两下立原的肩膀，把立原道造拍得一脸懵逼：“你到底干嘛呀？”
“从今天起你就是群主。我们都应该退群。”
梶井基次郎神色凝重地告知他。
中岛敦也没想到自己会来来回回坐这么多次芥川龙之介的车，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他现在找车倒是找得轻车熟路了，一眼就看到奥迪在角落里停着。
芥川龙之介示意他上车，车子缓缓驶离车库融进街道上繁华的车水马龙之中，即便是品牌名贵的豪车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中也显得平常而不起眼起来。
说起来两人确实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在非工作场合中单独相处过，更多的是交谈日程安排或者针锋相对般你来我往，如今环境陡然转变，中岛敦反而有些不适应。等红灯的间隙他侧过头看芥川龙之介的侧脸，精致、线条冷硬、生人勿近，但确实又有令樋口一叶为之倾倒的资本。
她会陷入恋爱的心情倒是能够理解……中岛敦暗自想着，可是一腔孤勇的爱情真的不会令人寂寞吗？他先前翻看樋口一叶的s，芥川倒不会半点不作回应，只是比起她付出的那些确实还不够对等。那样太累了，中岛敦不愿意揣度背后的心情，当然更不愿意令自己也陷入那样的境地。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然而只爱自己一个人就已经令他筋疲力竭，倘若有第二个人进入到他的生命与世界，那他又要如何负担得起？
行车轨迹越发诡异了起来，当中岛敦意识到这次行驶的方向比上次的滨海公园还更偏僻一点时疑问陡从中来：“——你到底去哪？”
然而车子就在他的问话中停了下来，芥川龙之介挂回空挡，拉起手制动：“下车。”
中岛敦透过车窗张望了一眼，是一家西餐厅。
他跟着芥川龙之介一起进门，侍应生早有准备一样带领着他们往餐厅内部走，应该是芥川在餐厅内预定了座位。
“你在这种地方约了客人吗？”敦一边跟着走一边小声问，不过芥川龙之介没有回答，这让他有些扫兴。
侍者指引两人在桌前坐下，中岛敦不着声色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餐厅里装潢精美，邻桌的客人们也都谈吐有素，应当是一家很高档的就餐之地，不知道芥川这次约了什么人，竟然如此正式。
他垂着头胡思乱想，却没注意迎面款款而来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孩，她背着设计精巧的爱马仕背包，进门后径直朝着两人所在的位子走来，于对面落座——
“我迟到了。等了很久吗？”
中岛敦猛然抬起头。
他眼前的女孩有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声音甜美，连笑容都恰到好处的得体，温婉动人；但中岛敦的震惊并不是来源于女孩的外貌，而是她看向芥川龙之介的眼神——分明带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感情。
有没有搞错，中岛敦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芥川这家伙要跟别人约会怎么还带上自己啊？！他有什么毛病？！
在他心底涌出跟芥川离座质问清楚的冲动时那女孩又把目光移到他脸上，丝毫不见讶异：“所以这一位就是……”
“中岛敦，”芥川龙之介终于开口说话，“这是我妹妹，银。”
女孩友好而和善地笑起来，对着敦伸出手：“是这样。你好，我是芥川银，兄长承蒙您照顾了。”
中岛敦现在的心情比刚刚还要更为震惊，如果刚刚把芥川银误认为是芥川龙之介的约会对象那时只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现在惊涛骇浪已经演变成海啸——
“你好，银小姐，”他本能地伸出手去，“呃……其实我也没能太关照到芥川。”
“这倒是句实话，”芥川龙之介刻薄地点评，“你很有自知之明。”
“……”
你当着妹妹的面也不能改正一下那过于严苛的个性吗，中岛敦拿眼睛瞪他，我不要面子？
芥川对此视而不见，侍应生看准时机递上菜单，芥川龙之介一边翻看一边问：“你吃些什么？”
芥川银依旧微笑着看向他们两个，看样子芥川龙之介这一句是在问自己。中岛敦意识到这一点后微微皱起脸：“先问问银小姐吧？”
“啊，请不用在意我，”芥川银解释道，“我和哥哥在这家餐厅一直都是固定食谱的。”
“这样啊……”
中岛敦也说不准自己应该吃些什么，他很少来西餐厅，对菜品不够熟悉，于是凭着感觉点了几样；只是报完菜品后芥川兄妹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中岛敦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刚点的那些都是下意识从樋口一叶那里想起来的——换句话说，都是芥川龙之介比较喜欢的。
红豆冰沙、无花果沙拉、番茄酱意大利面……奇怪吗？中岛敦强装镇定，反正他都很少吃，点了不亏。
芥川银见状，笑了笑，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侍者把几人的食物都端上来，不过银面前只有一小块生煎鳕鱼和分量很小的红薯泥，再配上一碗菌菇汤，这就是她的晚饭。中岛敦不免有些吃惊，就算是以女生的食量，这些东西会不会也太少了？
芥川银似乎注意到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因为我是舞蹈生，所以要控制碳水摄入量，虽然有些辛苦，但还是值得。”
说着她把长发绾到耳后，极为优雅地将薯泥送进嘴里。
这倒是很好解释了为什么银的气质会如此出众，中岛敦唔了一声，点点头。
席间芥川龙之介始终没有说话，三人各吃各的，安静得有点反常；中岛敦觉得这种气氛有点压抑，况且他又是在场唯一的外人，难免有点坐立不安。他突然放下刀叉起身：“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他点头致歉，从座位上离开了。
芥川银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停顿一下，把目光投向芥川龙之介：“他看起来好迟钝。我一直觉得他会问‘为什么你们的家庭聚餐要带着我一起来’，但是他又没有问。”
芥川龙之介面色淡定：“已经用眼神问过了。”
“是这样吗？”芥川银轻轻一笑，“看来哥哥还是很明白的。”
芥川龙之介咀嚼着牛排，不予作答，但又突然发问：“你觉得他如何呢？”
“——这种事。哥哥分明比我要更清楚。”
银将刀叉都轻轻放在餐盘上，双手抵住下巴。
“虽然你之前对我说想要让我见一个人，也并没有告诉我你的意图，但我大体还是猜得到。只是哥哥，不管你想问什么，答案难道不是从你决定带他来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分明起来了吗？”
在此之前她与芥川龙之介每月固定一次的会面并没有其他外人的干涉，仔细计较起来只有樋口一叶曾经陪伴着芥川来见过她，那时她也满心以为这个人会成为自己大嫂；但好景不长，两人在那以后便分手了，她虽然觉得遗憾却也并未置喙兄长的感情问题。
这次的情况却迥然不同，芥川龙之介尚未完全认同中岛敦，却带着连本人都倍感迷惑的疑问将其带至了自己妹妹面前。
难道你是真的想寻求我的回答吗？银的眼神如此诉说道。
芥川龙之介停住动作。
银见他若有所思，柔和地笑起来。
“果然，我就知道哥哥心里一定有自己的答案，”她慢条斯理用餐巾擦净手指，“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多加干涉。只不过……”
“怎么？”
“樋口姐姐的事情，你也想好了吗？”
芥川听见她这样问，并未展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到底为之晃神一瞬，而后低声说：“只是不合适罢了，只能到此为止。”
“说得也是，哥哥向来很注重契合，”银点头，“所以这一次，他是那个正确的人吗？”
她说话时朝着中岛敦离开的方向远远遥望了一眼，芥川龙之介没有被她影响，但也没有回答。
芥川银见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希望他会是，”她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提起背包挎在肩上，“不过这都要看哥哥自己。晚上还有门禁，我就先回学校了，代我向中岛先生问好。”
说着这个轻盈美丽的女孩又如同来时那样，静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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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0
中岛敦从洗手间回来时冷不防发觉芥川银的位置上空无一人，有些愣怔：“银小姐呢？”